我又翻开了蓝色的日记本。情书事件太轰动了,我当年一定会写下点什么的。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一段:1996年9月30日。今天上午我听到刘老师和邸老师说:“你说说现在这孩子,才二年级就写情书了!”邸老师问:“谁呀?” 刘老师说:“不知道叫啥名,田老师媳妇的学生。”邸老师又问:“这么点孩子就会写情书了?”刘老师说:“找中学的学生帮写的,人家倒也有招。”他们刚说上这么两句上课铃就响了。才二年级就知道写情书,我真想看看这个“人才”长啥样。
我又接连往后翻了好几页,却再也没有情书事件的记载了。也是,这件事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没有记载的必要了。我很快就知道给女孩写情书的人是谁了,他就是原来总和我一起玩的刘秋闯。也知道代笔先生是谁了,他就是打鸟大王李洪亮。
刘秋闯这个家伙挺好玩,有一阵子我和他相当要好。我和他真正熟悉是由于他家的录音机,有一天他告诉我说,录音机不但可以放歌,还可以录音,他把他弟弟妹妹吵架的声音都录下来了。录音机竟然可以把声音录到磁带里去,这对我太有吸引力了。于是 ,我经常跑到他家里玩,问他到底按哪个键子才能录音。他告诉我只需按一个键子就行,可我在家里实验了好多次都不行。再去问他,他还是坚持只需要按一个键子。这件事让我很困惑,直到有一天我才终于弄明白,得录音键和播放键同时按才能录音。也不知道是我家录音机的问题,还是他告诉我的不对。不过,在我上他家的次数多了以后,我们两个倒是熟悉了起来。
他家后来买了一个特别大的电视,他坐在我家炕沿是这么说的:“42英寸的,老大了,比你家这个碗柜都大。”看着我家那个大碗柜,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怎么能有这么大的电视呢!老叔家的电视是21英寸,那都比很多人家的大了,他这倒好,竟然是老叔家的二倍。当天下午,我和张闯就到他家去了。那个电视的确挺大的,再大一点的话都赶上电影了。从此之后,我去他家的次数更频繁了,更多的是为了看电视。屋里有他家的五口人,算上我和张闯,足足有七个人,这让那个小屋显得很热闹。我们在一起看动画片《小蜜蜂找妈妈》,他爸爸妈妈也跟着一起看。后来又看了一个武侠剧《甘十九妹》,他说:“甘十九妹太好看了,以后我也要找个这样的媳妇。”
他虽然比我小了两三岁,可明白的事却一点也不少。他经常和我说,红山嘴子屯有个女孩叫王丹,长得又高又白特别好看,他想和她处对象。第一次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吃惊,这个家伙也太早熟了吧!在他说的次数多了以后,我也就习惯了。有一天放学我和他一起走,他指着骑自行车经过的一个女孩说,“她就是王丹。”然后他又对我说:“你帮我写个情书呗。”我摇了摇头,“拉倒吧。我可不敢写。”在那以后,他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与我和张闯玩九连环,一起捉蜻蜓,这都是经常的事。有时候还与我到大西边捡石头。捡石头是我多年的爱好,张闯和老妹与我去过不少次,他竟然也能和我去,这让我很意外。他还是不停地让我帮他写情书,我一度动摇过,我想验证一下我的文采,说不上一封信就能打动一个女孩呢。再说,又不是我追求别人,被人家拒绝也和我没关系。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从来没有和他表达过。看见我总是摇头不同意以后,他也就放弃了找我帮忙的想法。他来我家的次数变少了,后来基本就不来了。我渐渐才明白过来,他和我疏远了。其实我还是挺爱和他玩的,可看到他对我变得冷淡后,也就不再找他了。
我发现他和李洪亮走的越来越近了,他总是帮李洪亮打水、拎水,有时还帮着剁菜叶。他要是看见我呢,顶多说个一两句话,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热乎劲。
可惜,而他和李洪亮的关系很快因为情书事件疏远了。那时候刘秋闯上小学二年级,我上小学五年级,李洪亮上初中一年级。那个叫王丹的小女孩发现了书桌里的情书后,就拿给了田老师媳妇(很抱歉,我不记得她的姓氏。作为补偿,我就多介绍她几句。她本来在学校里推车卖饼干和糖块,对待买货的同学和老师的态度特别好,后来变成了代课老师。)。原来温婉的女老师一下子变得雷厉风行,她马上展开了调查。有同学告诉她,她看见刘秋闯往王丹的书桌了放了什么东西。接着女老师走到刘秋闯座位旁,“你给我站起了。”他就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了。“情书是不是你写的?”她问。“别人帮我写的。”他说。“谁写的?”“李大亮子。”他很快就坦白了。“李大亮子是谁,在哪个班?”“李洪亮,在中学,上初一。”这件事很快就在老师的口中传开了,传到了刘老师的耳朵里,又传到她丈夫宋老师(李洪亮的班主任)的耳朵里。
这件事让宋老师颜面尽失,他把怒火全都转移到了李洪亮的身上。就像上一章写过的那样,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冲李洪亮大叫,“你给我站起来。你犯什么错误了,你只知道不?”
“我打鸟了!”
“不是,再说。”
“我迟到了。”
“还假装不知道是吧。你不是给人家当代笔了吗?”
李洪亮的心头一紧,接着低下了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从此以后,宋老师总是会提起“代笔”的事。上课他会让李洪亮回答问题,李洪亮通常都回答不上,他就说:“你不是能代笔吗,连这个都不会。”看到李洪亮没写作业,他会说:“为啥不写,又忙着代笔去啦。”反正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会把“代笔”放到嘴边。这让李洪亮对他越来越惧怕,越来越讨厌,在同学面前也越来越抬不起头。
他硬着头皮上到了初二,最后还是坚持不下去,干脆退学回家了。他经常会和我们说起情书的事,我们这些小兄弟便会和他开玩笑:“你就一点不想念宋老师吗?”“想念,”他说,“他快要烧五期了,哪天我去给他烧点纸。”我们听了后会哈哈大笑。
刘秋闯没过多久也不念了,估计也是受情书事件的影响。后来,每当他们说起情书的事,我都会笑个不停。没有人知道,我的这个笑是幸灾乐祸的笑,多亏代笔写情书的不是我,不然我也念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