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小默不姓陈，但却与这个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曾经是学霸，但她更爱学习之外的世界，尤其是有了那对翅膀以后。她确信她那是一对美丽的翅膀，是纯白色的，上面有大片的松软的不知是孔雀还是其他燕雀的羽毛，有亮得闪眼的金丝线银丝线，沉小默曾梦到过自己插上这对翅膀，飞在浩瀚蔚蓝的天空。她说：那是一种幸福得要晕掉了的感觉，就像和心爱的人双手相牵的瞬间心脏要爆炸了的感觉一样。
一、留得往事成回味
沉小默自称是个有故事的人，当然你还要有酒，最好是法国勃艮第地区产的红葡萄酒，优雅的黑比诺，或者咖啡，拿铁、卡布奇诺，咳咳实在没有，速溶雀巢也都可。当然沉小默不想讲那些戳你泪点的爱恨纠缠的过往，她此刻想的仍是那一双翅膀――莫名的折断了。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就这样轻狂 如今已四海为家
窗下，沉小默茫然地望着远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思考人生了――上帝好像在发笑（嘿嘿）。别怪上帝，十六岁正是花样年华，你没事那么多愁善感干嘛？
“是不是琼瑶小说读多了？发什么呆呢？哎，你那本《窗外》是哪来的？”死党静华逗趣说。静华同她一样，学霸一枚，外加伶牙俐齿，思路敏捷，遇事眼明心直口快，是巾帼不让须眉，骄傲冷艳，班里很多男生都不敢进前。而对于沉小默，却是充满了怜惜，也不知是哪来的一种保护欲，让她欲罢不能。
“静华，”沉小默拉了拉她衣角，“我今天的自我介绍是不是太糗了，我觉得头都低得不能再低了……你说，我胆子怎么那么小？”
沉小默怀疑自己有了心理障碍――是不是得了陌生人恐惧症，因为在熟悉的人群中她也是可以谈笑风生的，记得初二下学期的时候，语文老师生病，作为学委兼语文科代表的她被委任为代课老师，讲了一周的课，还是文言文那个单元！那时候，同学们见识了她扎实的知识基础和丰富的课外积累，没有把书学死，讲得生动有趣，连班里不学习的几个男同学也跟着摇头晃脑背起《桃花源记》《岳阳楼记》……那是她最值得自豪的事。
估计也是从那时起，总有男同学送来纸条，沉小默吓坏了，她求助姐姐，姐姐比她大两岁，在同一所初中的初三。有经验的姐姐开始了制定了周密的保护计划，并现身说法，教育小妹――作为学霸应该以学业为重，不能让早恋毁了前程，出现苗头就要扼杀在摇蓝里。
在姐姐的正确引导下，沉小默果然没有走偏，顺利考取梦想中的学校，而姐姐落榜了。然而让沉小默更加窃喜的事，她偷着逃课去校外学打乒乓球的事，老师不知道，父母不知道，连姐姐也不知道――也恰恰是这时，沉小默似乎发现了第二个“我”。
“哎哎哎……我说亲爱的，你那脸都红到脖子根了，看见哪个帅哥把自己害羞成这样？”
“没、没、没，才没呢！”沉小默理直气壮地回答。
哪个帅啊？军训时她们常在私下里凑在一起都讨论过――热情洋溢、一脸大哥哥笑容的那位已被称作“大众情人”，冷帅耍酷、组织能力极强的那位是班长，而高大潇洒、才华横溢的那位是班里公认的大才子――“不知他听了我的介绍会怎样？嗬，没有印象该是最好的！……”沉小默也不想多么表现自己，尤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撑起薄薄的外壳，收起那对翅膀。
丹慧稳健地走过来，这个韧性极强的运动健将却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与才情，校队一千五百米、三千米记录的保持者，若不是那位画功了得、人品堪忧的“小王子”的出现，丹慧姐的人生也许不会平庸――这是后话了。新校园里，沉小默很快与丹慧、静华组成了三人同盟，开启了另一扇世界的大门。
青春是一串叮叮当当的风铃，笑着摇曳，也笑着心碎；青春是一首写不好的诗词，一会儿阳光，一会儿落雨。那时候，三个天真烂漫纯洁得如一张白纸的女孩儿在那片梦想中的天地里一路欢歌，拨动着青春最动人的音符，再唱出青春最美的旋律。沉小默试着张开那双翅膀，发现上面有了几道彩色的斑纹，嗯，似乎更漂亮了，她几次试图拿给她们俩看，可她们说别扯蛋。嗨！
沉小默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有时爱说爱笑，朋友也很多，她也热爱体育，跑、跳、球类都是班级里的佼佼者，而离开人群，她就一头扎进书堆里，安静得像一只小兔子。读书时她会完全忘记时间、忘记朋友、忘记一切。每到周末，她就一个人猫在图书馆里看书，在这里，她希望一天能有48个小时，可以使劲儿地汲取养料；在这里，她阅读了大量外国文学，《呼啸山庄》《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其中《简·爱》给她的震动最大，让她朦胧中听到了一个清晰、镇定的声音：人是生而平等的，爱是平等的，灵魂是平等的！
这个周末，沉小默几乎是废寝忘食读完《简·爱》的，夏洛蒂·勃朗特“简洁而传神，质朴而生动”的文笔及小说中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让她不忍放下。她仿佛看到简也有一双翅膀，尽管她那么受伤那么残破，但那是一个极有骨气的灵魂始终在挣扎、抗议，最终摆脱了魔爪，“扇动着残破的翅膀在阳光下飞翔”——她就是简·爱，勇敢、正直、善良、不卑不亢的简·爱！一次又一次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摧残着这个无辜的生命，残酷的现实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毅然支撑着她的一生，一直为幸福而战，为自由平等而战，更是为人性而战！
沉小默似乎在简身上找到了一种共鸣，尽管她没有简那么凄苦的身世，没有历经那么多磨难，大概是简作为一个平凡的柔弱女子，勇敢地提出那句“我与你是平等的，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的口号震动到了她的内心。简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与希望，她的精神一再受挫，但她的灵魂始终高昂着头，面对命运的挑战，她表现出刚毅果敢的特性，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无悔人生。她就是自尊、自强、自立、自信的代言人――沉小默想。突然间，沉小默看到了自己的渺小，惭愧极了。
放下书，沉小默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窗外射进一束阳光，让她感到强烈而刺眼，她回到现实中，有一个困扰在心里很长时间的问题憋得自己难受，她想找个人倾诉，于是约上丹慧，她们来到操场上，快跑了十几大圈，大汗淋漓。等她们放慢步子，还没等沉小默开口，丹慧说：
“默，他跟我表白了。”
“他？谁？”沉小默刚缓和下来的心脏又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二、没有岁月可回头
“小默，别哭了……阿姨知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天不留她……”一阵哽咽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一条破冰船，从远到近，一路将沉小默美好的回忆一块块击碎，冰棱相撞，刀尖一样割痛她的心，伴着碎裂声，她感觉她整个人沉到了冰窟里，一直沉……
沉小默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一个真实存在的事实，前几天两人见面时她还一脸阳光灿烂地告诉沉小默，两个女儿可爱极了，只是一直在幼儿园长托，一周只接回家一次，还亲不够哩！沉小默见过，那是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姑娘，长得像妈妈，天生的羊毛卷，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遮住水汪汪的大眼睛，黑黑密密的，像画里的一样，美得不得了。名字更不一般，是出自《礼记·檀弓下》的，一个叫美轮，一个叫美奂。
此刻，雪花静静地飘落，落入湖泊，落入山顶，落入路灯昏黄的小巷，落入沉小默无限悲伤的心中……说好的“下雪了，我们一不小心就一起白头了”呢？说好的“今生今世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呢？天地之大，再容不下你的小小身躯吗？这个六角形的白色结晶体似乎懂得人世间的悲伤，特意送来洁白的哈达，为逝去的亲人覆上永恒的思念。
那一夜，沉小默怎么也睡不着，她无法想象静华在另一个世界里将怎样入睡，无法想象失去妈妈的两个四岁女孩儿将怎样面对今后的人生？无法想象不知内情的父母亲该怎样承受老来丧女之痛，又该怎样声讨那个不知是失手还有故意杀人的女儿的丈夫？沉小默直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她仿佛看到翅膀上的彩色的纹路在渐渐黯淡下去。
静华之死轰动了全城。
静华从一名报社记者一路摸爬滚打，步步高升，到小镇镇长、某局局长、再到政府高官，仅仅用了八年，年轻有为的她很快实现着自己的人生目标，然而光鲜的背后，人们看不到她不幸的婚姻和作为一个女人独闯江湖的不易。
对于静华那段婚姻，沉小默不愿多言。当年，静华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他们相恋，将她赶出家门，不知原委的沉小默搭手相救，安置静华住在自己的出租屋，而后才发现她已有身孕。对方是位派出所民警，除了静华，似乎谁都不太喜欢他。他追静华时，花言巧语各种手段，以至于静华筛掉了数位向她表示倾慕的钻石级王老五们，独独向他抛出了绣球。父母家人不同意，也没能拆散开，无奈之下，在静华挺着五个月的身孕时，为他们举行了婚礼。
曾经是人们满城案情扑朔迷离，凶手证据不足而逍遥法外。
每个人，都有命运赋予自己要走的路。这条路有时候宽阔，有时候狭窄。不过，只要平心静气，满怀希望地走下去，必然有一条路为你敞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