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刀划下去,没有犹豫只有解脱。那年,她十六岁。
一
“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今天可是要公布中考成绩的啊,命运就看今天了!”玲对她说。玲是东北人,因为父母的原因辗转来到A市。初一开学没过多久就和她成了朋友,一直到中考,她们关系都很好。玲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对她总是很上心。“有什么好着急的,着不着急都是那个样。”她穿着连衣裙,手上捧着一本《宋词解析》,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啊,老师说就是现在这个点公布啊,是我网速太慢了?”玲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屏幕,“是吗?”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出来了!出来了!”玲忽然大叫,“快看!”她把手机凑到她跟前,她只是揉了揉眼睛:“屏幕太亮了,你帮我看看吧”便继续低下头看书。人太多了,各个区的,各个学校的,各个校区的,各个年级的,玲好不容易找到14班,“天哪!”她觉得玲此时已经在尖叫了,“我们考上了!我们考上H 中了!让我在看看,妤和夕也考上了!”玲在一旁手舞足蹈,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作为回应,她只说了一句:“这本书我看完了,挺好的。”然后微笑着望向玲,心里有些无名的落寞。
二
爸妈又吵架了,她已经搞不清这次又是为什么了,但即使他们不说,她也感觉是因为自己。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想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终于明白什么是沉默是金了。客厅里的声音好像渐渐的小了,她推门而出,挤出一个笑脸,却看到爸爸把妈妈推到在地,腰成了着力点。她吓懵了,妈妈的腰不好,这样一下,岂不是……她没有往下想只是非跑似跑地扑到妈妈身边,叫着,喊着“妈妈,你的腰,妈妈,你的腰……”似乎已经傻了只会说这句话,喊到自己也哑了,喊不动了,才发现泪水已经布满脸框。夜里,她又听见他们在吵架了,只不过换成了妈妈在吼。“就是因为你的暴脾气他才会变成这样!”“你以为你做的很好吗?你根本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我告诉你,你今天竟然打我,这个印象会一直留在孩子心里!”……争吵声越来越大,她却抵不住困意沉沉的睡去了。再次醒来,是被玻璃摔碎,砸东西的声音吵醒的。她悄悄走出门,看到泪流满面的妈妈一个劲的摔东西,家里一团糟。眼前的一幕忽然让她感到万箭扎心,活生生的痛,那些声音也越发刺耳。
三
在新的学校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受人欢迎,成绩好,性格好,人品好,是老师眼里的TOP student,也是同学们喜爱的对象。“你帮我做一下这个”“你帮我弄个那个好吗?”“你帮老师去德育处……”“同学麻烦你……”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有这么几个瞬间,她觉得心里很压抑,好像总有什么要从身体里爆发出来似的,但又总是很短,短的让人不想去注意,所以,她也只是认为这是更受欢迎的原因,毕竟,有什么样的能力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不过令她欣喜的是遇到一个懂她的老师,姓白,长得不帅,会写很漂亮的书法。她和他约好了,每周二她都到德育处跟他学书法。而每次去她总觉得不枉此行,即便浪费了午休做作业的时间她也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似乎能感受到她缺乏的安全感。
四
“嘿,玲。你有没有觉得地震了?”她问道。“没有啊,这不挺好的嘛。怎么,你觉得地板在晃?”“不是,你好好感受一下,真的有,我们要不要通知老师?”“我看是你低血糖了吧,走,我带你去医务室。”“哎,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不行,快走吧。”她还是被玲拉到了医务室,灌下一杯葡萄糖水,似乎舒服了许多。但她还是觉得不对劲,自己是感官出问题了吗?这段时间不仅是头晕,连耳朵都有毛病,好像同学们的声音都被放大了似的,对一点点声音也很敏感,甚至会,害怕?对手脚的控制也很奇怪,手总是莫名奇妙的抖,下个楼梯也会扭到脚。她想,我是不是没睡好?
五
她很喜欢周杰伦的歌,歌声里充满了正能量和阳光,她也依稀记得《稻香》里好像有句歌词叫做“珍惜一切就算没有拥有”,每次听到这里她就会笑起来,很知足地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妈妈在职场上拿着高薪,爸爸全职照顾自己,难道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家人、朋友的爱全部倾注在自己身上,真的很开心,必须努力回报才行。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谁演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真正含义《不是让你去报恩,而是放下负担。爱有多大,负担就有多大,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限的。
六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三观崩塌了。并不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让她难以接受,而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焦虑症、惊恐发作、抑郁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被爱包裹着的人身上?她百思不得其解。“白老师,您在开玩笑吗?”她坐在阶梯教室中的一个椅子上,对坐在对面的白老师说。白老师不仅会写书法,还是学校应聘过来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X医院的心理医生。“我没有开玩笑,我希望你能把更多的真实情况告诉我,以便我更好地判断。”白老师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我怎么会骗您呢,这样于我有什么好处吗?不过白老师,你太紧张了,我就随便说说而已,你是不是职业病犯了?”她笑着打趣,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变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宣纸上写着字。和白老师相处的时光是轻松愉快的,他更像她的一个朋友,所以她不需要像对待其他老师那样小心翼翼,在他这里,她被默许了随意,放松,甚至任性。
七
生活并没有变化,即使被告知了这些心理问题。她仍旧好好上学,好好考第一,在家里父母虽然在吵,但并不那么厉害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直到那天下午,数学作业做得很不理想,老师讲错题时似乎一直在针对她说,其实并没有,只是她太过敏感了。与她本身而言,那是一堂极其难受的课她一直强迫着自己专注于课堂,但身体里的一股力量似乎就要爆发出来,她不得不强忍着。忍着忍着,力量消失了,心里却是异样的沉重,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下课时,她只对玲说了一句话:“请你不要再和我玩了,我会伤害你的。”就一个人转身离去。第二天的大课间,她跑去告诉白老师:“我想自杀”
八沙盘是蓝色的,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凉凉的,很舒服。她不确定自己当时是否是这沙盘是蓝色的,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凉凉的,很舒服。她不确定自己当时是否是这样的感觉,当白老师帮她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还帮她保密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丝毫感情可言了。如果有,那就是沉重和阴暗。已经不能用语言来描述她的心理了,因为那个时候,是不太正常的。一抹鲜明的蓝色只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并不能让她感受到任何心情,至多,就是让她想起还有“情绪”这种东西的存在。“坐下吧,画一幅画。”白老师坐在沙盘对面,温和的说道。她抬起眼皮,质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画画?”“听我的,好吗?”往常她是不会这样去质疑任何一位老师的,即使是白老师。“我不会画画,我没学过。”“没学过也可以画啊,谁说一定要学过。”“我画的很难看”“没事,我也不会画。”“那你让我画干嘛啊?”她感觉自己有些恼火,“你画吧,你之前答应过我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她更恼火了,但仔细一想,还真是答应过他,但作为条件,他要给她安眠药。没错,在她的概念中,安眠药不会带来任何痛苦。她把手伸进沙子里,一股透心凉让她停顿了几秒,她又立刻恢复烦躁用手指扒了几条线出来就草草了事。“完了”“不,还没画完呢”“我说完了就是完了”她现在觉得那个和蔼可亲的白老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太单调了,你要不要再加点什么?”她听了,不耐烦地随手扔了一个塑料球进去,这个举动让白老师“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不禁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给我?”她再次问道。白老师没有回答她,“你答应过我,从高一到高三的每周二都要来我这里学书法,你忘了?这可是你给我的承诺,你当时还担心我爽约呢。”她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来威胁自己,这正是她的软肋。她痛苦地低下头,一言不发。“不过没关系,你不想也罢,没人要求你要守承诺。”她更难受了,但仅仅几秒后她坚定地抬起头:“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任性过,您就让我任性一次好吗?”白老师显然没有想到,只是喃喃地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那一刻,她真的失控了,“我要安眠药!我要安眠药!让我去死!你必须给我!”她就只是大吼着,重复着同样的内容泪水不自觉地就留下来了。对于第三者的我来说,现在仅仅是记录这个故事,我并没有类似的经历,也不是心理咨询师,但我能够深深体会到的是当时白老师的心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变得不像一个波澜不惊的有经验的心理医生,而是成了真正的老师,爱学生,关心学生的一个老师,因为,他的眼神里开始充满焦虑,担忧和对眼前这个哭得支离破碎的女孩儿的同情。然后问了她一句:“真的有这么难吗?”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不仅仅给当时的女孩一个清醒的机会,也成了她以后人生路上的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