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飘着一股奇怪的臭咸鱼味道,不知道是城市臭了还是人臭了还是城市中的咸鱼臭了。
在我的印象中,在我十多年前的印象中,这是一座飘着书香的城市,特别到了秋天,满城全是桂花的香味。
阿俊带我在新街口地下穿梭。十年前,人们的活动空间在地上,地下全是泥土,是蚯蚓和老鼠的活动空间,现在全是人,熙熙攘攘的,像老鼠也像蚯蚓,有的像只大蛤蟆。
我们走进的餐厅很有特色,装饰、盛器和等待的美女都让人着迷。盛饭的容器是纯石头磨制,米饭和菜在里面滋滋作响,散发着味道。原始的盛具让吃喝的心情变得古朴自然。边上坐着两个美女,她们点了一份饭,用勺子不停搅拌,阿俊的心情被搅拌得很不自然,他最喜欢开放在春天里的美女,这个单身汉总是忍不住搭讪的欲望。
搭讪大都有花无果,否则都这么一把年纪,他还会单身?
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就是,阿俊和大进在同一栋大楼办公,他们竟然都不知道。我这个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人走进了南京城,这才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牵到了一起。
如果不是我,他们就是彼岸花,花叶永远不相见。
饭后我和阿俊钻进他们的办公大楼寻找大进。他们一个在十七层,一个在二十二层。
大进隔着玻璃门招手,我向四周看了看,十分犹豫这个男人是不是向我们招手呢?
中间相隔着的冰冷玻璃被打开之后,冰封多年的时光开始流淌。大进瘦削了许多,腰板仍是那样挺直,声音宏亮。
两点钟的时候,我和大进,阿俊坐上出租车,直奔先锋书店,小峰的新书将在那里发布。
十年前,先锋书店在南大边上,十年后,先锋书店搬到了五台山,古南都饭店的对面。据说原来是一个地下防空洞。
书店变大了,增加了咖啡座、沙龙座,还增加了好多排桌椅,你可以随意坐在那里读到书店关门时间。
有咖啡有书,有多年的沉甸,先锋书店香喷喷的味道十分迷人,“大地上的异乡者”,这句口号也同样十分迷人。我很喜欢飘在书香之间的咖啡味道,我很喜欢这里的一切味道。
扑面而来的书籍让阿俊头晕,我安慰他,让他退场休息,我说十年来估计你一本书也没读过!
阿俊很生气,他说,没读书,我会长得这么胖?
我当然知道他胖是因为肉而不是书。
他其实自己也想跑掉,果然他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看书,等小峰,我去隔壁银行办理业务,马上回来。
小峰穿了一件鲜艳的夹克,显示了他风骚的性格和此刻的心情。他的头依然低向地面。
十年前,他每天半躺在床上,逃避一切不喜欢的课,桌上堆积的半层楼高的书读完之后,他起床了,充满头脑的智慧让他头重脚轻,就像迎着太阳的向日葵,籽儿成熟了,那颗硕大的脑袋低向了地面。于是他就变成了今天这付模样。
他低着头,每走一步路,都要看看脚下,小心翼翼。其实呢,他的性格和这付形象恰恰相反,他胆大激进,想做什么就去做,在饭堂里遇到个女人都会立即摸出小纸条和笔,写上几句赞美的话,让阿俊或者我送过去,有的美女冲我们微笑,有的美女就想扇我们的脸。
十年后老友再次相见,见面的场合和情形有些微妙。第一个见面的是阿俊,他站在招商银行边上,冲我招手,除了胡子变黑了,还是那付吊尔郎当的模样。在办公室见到的大进显得有点疲惫,他以前就在QQ上告诉我,他总在加班。在书店遇到小峰,他说他多年前就感觉自己的生命与一本书有联系,却没有想到那本书不是小说集,却是一本艺术时评。
所谓新书发布,更确切地说,是个聊天沙龙。
小峰介绍了书的形成。他操着并不准确的福建普通话,想准确地捕捉住艺术空间流动的云彩,语言时不时闪烁着着火花,那时候,他就是个诗人,“没来及和一片叶子相处,南京的春天就过去了。”“每个城市中总有些特立独行的灵魂,为这个城市疗伤。”
这句话是也黄药的观点,黄药说,“用艺术这药来疗伤!”
老愚说这本书“有许多天才的判断和感知!”
主持人郭海平及时补充解释着小峰的话语。作为一个主持人,总会担心冷场。
然后是对话,提问和回答。这些声音很快在众多的书籍之中飘散,沙龙也随之散去。
我们坐在咖啡座喝着咖啡。
起初闻到咖啡的味道,我就想给自己来一杯,现在喝到了,我感觉还是闻着的咖啡更香。
小峰把送给每个人的书上都写了几句话,他的字很大很狂放,就像一个人挣脱了好多绳索,努力向前跑去。他给我写的几句是追思十年前的美好时光,约定今后要相互激励着前行。
其实呢,十年前的时光是追不回来了,今后的日子也是各自前行了。因为自从分手之后,我们便各自越走越远。
晚上,我们和他的艺术家朋友一起吃饭。
与沙龙相比,吃饭喝酒时候的艺术家更可爱。
老愚幽默风趣,不失时机开着玩笑,但整体的感觉却是十分稳重。
黄药则很散漫的样子,端着杯子慢悠悠在两酒桌之间晃动,敬酒。
画家刘则一个人寂寞地喝光了所有啤酒,然后又在柜子里四处翻找。
酒给这群人注入了艺术的能量。我有机会见识了他们的注入,无缘见到他们的释放。
这天,我起得很早,匆忙赶到车站。由于路途遥远,我犹豫不决是否要去南京,见见这帮子十年没见的兄弟。最后在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决定上路。
长途大客车是个空间穿梭的大盒子,它靠喘气和摩擦路面获得前行的动力,五小时后,它把我带到南京。
中间在服务区停下来两次,在如厕的时间内,我发现和我同坐一车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人。两个矮个子中年人上车又下车又上车,他们以为自己上错了车。就如同我的那些兄弟,相遇分手又相遇。
我见到了十年前的兄弟们,他们依然活在自己的性情之中。
晚上,大进说,喝完酒我们接着去咖啡厅聊天。
晚上,我住进了阿俊的单身汉狗窝,阿俊和我聊了半夜。我们用半夜的时间来把十年总结,只是那个夜晚十分迷朦,伸出手指头都不容易看清。
小峰呢,他和一帮子艺术家们喝酒,喊叫,敲着盘子唱着歌,他那破嗓子唱的依然是十年前的歌,话说梁山,有群好汉…….
我的朋友们都很快乐,过着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