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进入八月,秋雨一场接着一场下,天气也开始凉快了起来。
太阳亦渐渐疲了,女人抬头看天,云儿高了好些,天瓦蓝瓦蓝的。夏收后男人帮植的莲花白叶片正往中心围拢,慢慢绣成瓷嘟嘟的圆球。
圆球见不上阳光,成了黄白色。边叶四散开来,发着深蓝色,甚至有些深黑了。
漫长的夏季里,女人趁着早晚担水侍候着这片菜园。她不嫌累,也不嫌热。菜蔬是个娇情的东西,缺了水,一切都没了滋润劲,干皱拉茬的,嚼到嘴里也失了温和的味道。
女人在春末夏初脱了长袖,胳膊像洗净了淤泥的藕一样,白生生的。在整个夏季里,收割了麦子,栽植了菜蔬,种上了豆子,锄草除虫,整日在地里操劳。胳膊也一日日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
女人喜欢这吸收了阳光的颜色。在她眼里,莲花白散叶的颜色正如自己的肤色,健康而泛有生气。
散叶除了喂几只下蛋的母鸡,丢了可惜。掰下来,洗净切成条状,在开水锅里焯了。
火候的掌握才是关键,要焯的不嫩不老,嫩了,不容易酸,老了,没嚼头。刚刚好,用凉开水冰了,捏成团子,装入瓷盆,加入晾凉的手擀面面汤,用小片石压上。
这是要做酸菜哩。
吸收了阳光,贮存了半夏温暖的菜叶,被清亮的汤汁淹没。叶丝深沉,汤液鲜淡,加上微生物慢慢扩散与侵扰,只消五六天的功夫,缓缓发酵的微酸味,会飘散在厨房。
酸味一天天散发,充斥着厨房,日渐香浓。久了,会有些冲。女人用盖子把瓷盆盖严实了,还是挡不住酸味的扩散。鼻腔就像感冒了一样有些囔,憋闷。她又开了窗,这样才冲淡了些。
离中秋还有些时日,酸菜做的有些早了。酸菜是娇情而干净的东西。酸过了头,可不好,女人隔几天会换了汤汁。
一个人,吃不了多少,担心白花,女人就用不沾生水干净的筷子在盆里划拉几圈来减缓乳酸菌的肆虐。
男人最爱就这东西下饭了。每回回来,就如馋猫一样吃不够。
男人常在外头奔波,总是念叨女人做的酸菜好吃,开胃,不腻。女人笑说,外边的饭不好吃,那就回来吧,给你熬稠糊汤。
男人说不准哪天回来,夜里常会梦到。
女人的心,总有些急。
她怕男人回来了,菜还没酸,吃着没味。又怕酸过头了,吃了牙痒。
女人一遍一遍换着汤汁,一遍一遍投着菜叶,更是一遍一遍划拉着,如同晚上一次一次梦中的撩扰。
男人说中秋会回来的。
应该会回来的。
女人的心,确有些急了。
白花了,不好。
不太酸,不好。
酸过头了,也不好。
刚刚好,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