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南苍北山望,云出西莽北海罔

   写在前头的话:不管你是谁,在做什么事,看到这篇文章请您费点时间,停下来读一读,或许写的不好,也许有错误,我只是想用这篇文章来纪念我逝去的姨娘。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年少的时候很喜欢这两句诗,那个时候太小并不能理解意思,只觉得读起来朗朗上口,韵味十足。而今已过十年,再回首这两句诗,不禁觉得悲从心升。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可惜今年离去的燕子,明年还能再回到这里吗?大抵是不能的吧,不说归途有多少未知,即便再回到以前的旧窝,原来的主人也可能早已物是人非。时间的变数里,一切都是漂浮着的尘埃,随风而逝,也随风而摆,没有永远固定的位置,也不会知道前世今生。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六月还剩最后两天,2016年就要过去一半,本以为这会是个平静而顺利的六月,但命运总是喜欢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给我们安排一些无法接受的事情。

    其实提笔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是拒绝的,以至于拖了将近一个月。有时候有些回忆太过于痛苦,以至于我们的内心可能会在刻意的逃避。除了逃避,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怕自己会写的不好,因为有很多的时光并不是我陪她度过的,有许多的话都不应该我来说,有许多的记忆也不应该由我来叙说。我只能从我的记忆中寻找关于她的零星片段,关于她的星星点点,关于她可能幸福也可能坎坷的一生。

    我曾经说过姨娘这个词很特别,为什么要叫姨娘呢?姨娘姨娘,也就是半个娘,半个妈。我的姨娘是我母亲姊妹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所有姊妹中和我的母亲长的最像的一个,她们年轻的时候相貌相像到但凡她们俩同时出现别人就会认为她们是双胞胎,但其实母亲大姨娘五岁。小的时候因为辨别能力很差,很多次都误把远远走来的姨娘错认为母亲。这也是我对姨娘感情不一般的一个原因。

    记忆中的姨娘有着和母亲一样的笑容,温暖而又和蔼,姨娘的眼睛和母亲最像,笑起来的时候都只剩一条缝。姨娘为人老实忠厚,小的时候没有上过学一个字不认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亲自问一问她了。姨娘小的时候是由母亲带她大的,所以她们俩的感情特别的好。

    其实我不愿意回忆起去年十月底十一月初发生的事情的,但我还是想要把这段记忆完整的记录一下。本来去年年初我的姨弟刚结婚,一家人欢欢喜喜的一起去上海打工。姨娘和姨父都还年轻,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一起奋斗,未来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可奈何老天妒善,看不到世间太过美好,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悄悄的谋算着,摧毁着,毁灭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姨娘的胸口开始疼痛,大概是年初吧,也许是婚礼上的那场风波之后,反正具体的时间已经无从佐证了,毕竟,现在你想问,姨娘已经不可能回答我们了。在农村,胸口痛很多情况下我们都以为是胃痛,姨弟也以为是胃痛。姨娘的守灵夜上我的母亲和大姨娘她们又在探讨这个问题,说如果早点发现会不会还有的救。我也曾想如果在还是胰腺炎的时候就治疗,大概也不会发展为胰腺癌了吧。

     就这样一直拖着,拖着……痛了吃两片止痛药,吃点治胃病的药缓一缓。不痛了就坚持上班。这一生,姨娘受的罪吃的苦牺牲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家,父母养育子女,期盼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最终把自己埋葬在苦难和劳累中。

                                梦萦魂牵千百度,不敌绝情一纸书

有些事你以为你会逐渐忘记,但其实只要一回想起就无比的清晰。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母亲打电话给我问我有关于姨娘在医院里检查的情况,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不知道该如何讲述。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如鲠在喉,什么叫字重千斤。明明很简单的几个字,我始终不愿意去相信。

当我听到医院里的老师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我就明白,这注定是一场生离死别。虽然老师用了“疑是”,但我知道八九不离十,毕竟老师是消化内科的主任,十几年的行医经验,没有八成把握,再配上影像学检查,他是不会说出那样的字眼的。

那些日夜,我只听姨弟说姨娘痛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躺着痛、侧着痛、趴着痛、站着痛……就没有不痛的时候。痛的钻心,痛的刺骨,痛的无法言喻。这一切,都是让人感觉如此的可怕,如此的悲伤,如此的绝望。

那一晚我想尽了一切理由,用尽了我所有的知识,动用了所有的智慧,只为欺骗母亲,告诉她只是小问题。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是多么的难受,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在我的心上,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给母亲打完电话,给我的姨姐打电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泣不成声,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说你一个大男生,又是学医的,这点事情还看不破吗?对于说这样话的人我其实很想给ta两个巴掌,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是的,我承认我很弱小,我很没用。是的,我哭了,我哭的很伤心,我哭的在电话里和姨姐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我就是这样没用。当我们平日里说生死无常看淡生死的时候,有多少次我们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有多少次和我们并没有关系?当灾难真正降临到我们头上时,眼泪也救不了我们。

对母亲隐瞒真相,对所有人隐瞒真相,对姨娘,对兄弟姐妹,对舅舅舅妈。对所有询问我病情的人我都要撒谎。我不能说,我也不能暗示,我只能安静的告诉他们只是一个比较严重的小病,需要做个手术。但我的内心是煎熬的,我一边说谎告诉他们没事,我一边还要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多去陪陪姨娘,多去看看姨娘,多去听听姨娘的声音,因为可能此时不陪不看不听,此生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自从在我们市级医院初步诊断以后,虽然我的心里知道结果误差的可能性很小,但我们仍然不死心,我们想要到大医院去确诊。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同学亮和他的母亲,是他们忙前忙后帮我们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联系最权威的肝胆科主任,是他们费心费力的帮我们,虽然最后姨娘还是离我们而去,但这份感激之情我们会永远记在心底。

到了上海瑞金医院,在这个全国排名靠前的大医院,在这个有着中国比较先进医疗设备的医院,我们压上了所有的希望,赌上了我们全部的运气,用尽了我们此生的愿望。手术安排的很快,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虽然术前医生已经交代了手术不一定能做,但我们此时可能更愿意麻痹自己。我们天真的以为一切都还来的及,我们无知的认为只要做了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可悲的欺骗自己焦急的等待在手术室的外面。我们都不愿意去相信那张纸上打印的黑字:胰腺癌。我们都不愿意去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们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随风逝去人渐望,落叶归根皆虚无

等待的时光总是让人感觉格外的漫长,可是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我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别人都在焦急的询问手术结束了没,而我更希望姨娘的手术时间能长一些。因为长一些代表着手术还在做,主刀医生还在努力尝试剥离癌组织,但,如果一两个小时就出来了,那只能说明已经没有再继续做下去的可能了。姨父问了几次,怎么还没有结束,我劝说要耐心等待,出来的越晚结果可能越好。但事情的发展永远不会按照我们的设想那样进行。果然很快姨娘的手术就结束了,于是我知道结果很不理想了,果然医生出来告诉我们,手术并没有摘除癌组织,因为和周围的脏器黏连的太厉害了,已经没法做手术了,只是打开了腹腔尝试了一下。

回到了病房,望着姨娘眼巴巴的神情,我们仨(我、姨弟、姨父)不约而同的说手术做的很成功,在医院休养休养就可以回家了。望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姨娘露出了开心的微笑,那感觉真的比拿刀砍我几刀还痛苦,我看到姨父微微颤抖的手,我看到姨弟绝望的眼神,我看到死神站在床头的微笑。

人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下句:只因未到伤心处。如果说我还年轻,流眼泪是懦弱的表现,那姨父的眼泪又该怎么说?从踏出病房的那一刻,姨父就紧紧的握住我的手,问我怎么办?真的没办法了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觉得我怎么回答都不行。我既不能给姨父希望,我也不能把他推进绝望的深渊。好难,好难。所以我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自己,觉得医生,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无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而我们束手无策。我也没有那一刻有如此强烈的愿望希望自己会起死回生之术或者会神奇的魔法,动动手指,挥挥魔法棒,就能让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人脱离苦海。可惜啊可惜,这一切都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多么的可笑无知,多么的讽刺!

在回去的路上,姨父和姨弟都默不作声,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想来想去还是保持沉默吧,也许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语言”。我知道这一路姨父一直在忍,一直在控制,一直在思考。回到租的房子进入屋里那一刻,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心有不甘也许是太过难受,我的姨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哭的像个孩子,豆大的泪珠一个接着一个,眼泪鼻涕一起下流。眼神如此的绝望悲伤,让我不忍直视。姨父坐在我的对面,拉着我的手,像似在问我,也像似在问自己,这一切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是的,这一切都没有办法挽回了。没有任何的药,没有任何的人能救姨娘,那个躺在病床上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的悲惨的农村妇人。那一刻我突然也觉得不认识字也挺好,至少那些化验单检查单什么的不用藏着掖着,反正姨娘也不认识字,我们说是什么她就会信什么。但也觉得心生悲凉,也许到死姨娘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也就那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带着这一生的遗憾,带着这一生的骄傲,带着这一生的荣辱。

不知道哭了多久,姨父坐在我对面大哭,姨弟站在我的身后一边抽烟一边哭。我不知道安慰哪一个好,我也不知道我可以说什么话,总觉得说什么都是废话,做什么事都是屁事。也许那一刻唯有拿出药到病除的仙丹才是最有用的事,可惜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姨父擦了擦眼泪,掏出手机给他的亲人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姨父刚止住的眼泪又喷涌出来,哭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简单的几句话硬是说了五六分钟,四分之三的时间都花在了哭上面。我真的是从来没有看过姨父觉得如此伤心决绝,如此的痛心绝望。

十一月的上海,天气已经有些寒冷,道路两旁的树叶正在肃杀的秋风中一片接着一片的掉落,多么可悲,人啊,这一生真的如此短暂。姨弟和我说了很多的话,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说一边哭。许许多多的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住了三四天我们就出院了,姨娘询问花了多少钱,我们只说花了两万多,姨娘还很高兴的说没有花很多钱,还不错,回去还能报销一些。可怜的姨娘啊,我亲爱的姨娘,我的傻姨娘,我们多么希望宁愿钱多花些你的病能好起来啊!钱能和你的命比吗?不能比啊!有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你了啊!我的姨娘啊!我可怜的姨娘,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在想着多省点钱。你说姨弟的孩子快要出生了,需要花很多的钱,你说等你病好了还要继续上班,你说你能下地走了还要抱孙子,带孙子玩……你说你说,我们都静静的听着,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朴实,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别人为了你的家,你想的每一件事都和自己无关。

回家,你反复念叨着回家,是的啊,在外漂泊久了的人总归是要回家的,人是归根的生物,不管在外面生活的有多么光彩或者狼狈,累了,困了,乏了,那就回家去吧。有家有母亲有孩子的地方才是家,才是最终的去处,姨娘,你是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了吗?

                       聊以此生敬天地,但求来生再相聚

十一月的老家已经是寒风阵阵了,我从上海回到了芜湖。其实我一开始是不准备回芜湖的,因为马上就要到期末考试了,时间有点紧,在上海耽误了快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真是难熬啊,从抱有希望到跌入深渊,从痛苦不堪到佯装微笑,从满嘴谎言再到满嘴谎言。我突然想起一句话,说撒了一个谎,就需要再撒一个百谎来圆它,于是整个人说的所有话都是谎话。我觉得这句话说的挺有道理的,因为我就经历过。

在上海的那几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问我姨娘到底得了什么病,手术做的怎么样。每次看到或者听到这样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尤其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如此的机智,当听说手术只花了两三个小时的时候她就在怀疑了,她一直再在问,我和姨父姨弟一起骗她,因为我的母亲身体也不好,受不的太大的刺激。母亲就曾和我说过,如果姨娘不行了,说不定她就陪着一起去了。我知道母亲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恐吓我,我知道母亲的身体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悲痛的。

但我又是纠结的,如果不告诉她实情,当那一天真的来临了,母亲会不会一时接受不了?又或者母亲痛恨我没有早点告诉她,让她能多陪陪她这可怜的小妹。我想来思去,唯有不断暗示母亲,希望母亲早日回家,回去看看她这一生都苦命的小妹。

当我陪母亲在芜湖的菜市场逛街的时候,当我和她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时候,当我说着希望母亲早点辞掉工作回去的时候,我想母亲大概是知道姨娘病情的。可能很多时候我们知道了一些,但我们并不说出来,大家都装作不知道,也挺好的。有时候麻痹自己,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玩笑也挺好的。至少回忆起那些快乐美好的时光时,人不至于那么悲伤,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为我们选择不去相信它就不存在。

回到了老家,姨娘在家静养,说是静养,但其实有些人知道姨娘就是回去等死。是的啊,每个人自打出生以来,每个人都在等死,只不过有些人来的快,有些人来的慢。在外打工的大舅回去了,大姨娘也回去了,大表哥大表姐……许多的人都回去了,他们回去看看我的姨娘,去看看这位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的姨娘。

姨娘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以为姨娘得了病,开了刀,过完这个年,明年开春姨娘就能像以前那样和大家有说有笑了。可这一切都是幻想,我的姨娘她永远不可能再好起来了。恶魔已经盯上她了,魔鬼对她的生命志在必得,我仿佛听到它们得意的大笑,嘲笑着我们这群凡人的无能。

那个时候姨娘刚刚得了孙子,心情很好,精神也很好,对未来充满希望,她和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安排,对将来的希望,对人生的喜悦。这样的话我是万万听不进去的,姨娘的每一句关于未来的计划都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真是,如此的朴素。她没有想过要富裕生活,她也没有想过要大红大紫,她更没有想过要权倾朝野。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份普通平凡的生活,和她的孩子,和她的孙子,和她的姊妹们……

有些话有些人有些事总让人不忍打破,我们一边内心在滴血,另一边脸上还要挂着微笑,陪姨娘一起计划将来,是的啊,我闷除了欺骗她,忽悠她,配合她,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彼时姨娘的精神最重要啊,要有希望,要有曙光,哪怕这一切最终都会如泡沫一般,如风一般,如梦一般。

                        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回到老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姨娘就踏上了化疗的路,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也注定是一条饱受折磨的路。从上海带回来的化疗方案带给了合肥的医生,从此间断化疗之旅开始了。

对于化疗我并不想说什么,我只能说化疗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已经过完年了,正月里哥哥结婚,母亲想把姨娘接过来,因为所有的姊妹都到齐了,唯独缺了姨娘,母亲是个喜欢团圆的人,少一个她都会觉得不开心,更何况是在哥哥大婚的日子。可惜最终姨娘还是没有来,虽然母亲说了姨娘只需要来看看就好,不需要她做什么,可是那天天气不好,姨父担心姨娘出门受凉,最终还是没能来,这也成了母亲的一个遗憾。

都说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只不过这生长的季节对于姨娘体内的癌细胞也一样。它们疯狂的咆哮着,生长着,侵袭着。它们这些小小的东西肆意的在姨娘的体内生长转移,先是肝脏,再是骨骼……一切能生长的地方它们都不放过。于是姨娘的痛越来越厉害,身上痛的部位也越来越多。那些药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唯有吃止痛药姨娘才能勉强的入睡。梦里真好啊,再也感受不到疾病的折磨了,可是每一次的休整都会面临下一次更猛烈的疼痛。

医药不行了,就转战中药,不知道是因为药物反应还是因为癌组织已经长到了胃肠道,姨娘的肚子开始肿大,一点一点的大,越来越大。而此时的姨娘已经瘦的吓人,瘦的恐怖,她已经吃不下饭,喝不进去水了。连止痛药也都需要融化在水里用吸管勉强的吸进去。吗啡吃完了,我们就买了新的止痛药。那些最后的日子,躺在床上的姨娘,她大概是自己知道的大限即将到来的,可是她是如此强烈的希望能活下去,每当她望见她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孙子的时候她都会说自己要快点好起来,不然谁帮姨弟带孩子?

姨娘最后一个月的时候我曾回家看望过,母亲说,你回来吧,你回来再去看看你的姨娘,她可能就要……母亲说不出那句话,用哭声,用眼泪代替。我回去了,可我不敢踏入姨娘的家。因为我听母亲说姨娘的肚子已经肿的可怕,肿的吓人。可我最终还是去了,去看了我饱受摧残的姨娘,进到屋里来到窗前,姨娘望见我来了,掀起肚皮上的衣服,露出隆起的肚子,有气无力的问我,她这肚子什么时候能消下去,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望着她隆起的肚子,我震惊了,我无话可说,我只能安慰姨娘说这可能是中药起的反应,过两天就消下去了。没事的,春天都来了,你肯定也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站起来,走到屋外,我忍不住了,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恨自己,我也恨这种可怕的疾病。

我不知道姨娘到底做了什么事,老天要如此惩罚她,要让她经历这般折磨。有时候我也在想,也许姨娘的早逝是上天的恩典,从此不必再经受世间的苦难。

我最后一次见姨娘时间比较匆忙,姨娘因为背痛,只能趴在床沿,以此减轻肚中肿瘤的压迫。我到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场景,姨娘拉着我的手,姨娘的手只剩皮了,血管很细,流着紫色的血,她的手握起来很有解剖室里那些纯骨骼的手感。姨娘拉着我说话,像似说给我听,也像似说给她自己听:我这病好不了了,你看,我的肚子肿的太大了,我这一生全是快走到头了,可怜我的孩子,我的孙子……

谁说谎言就能隐瞒一辈子,姨娘最终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她也似乎放弃了,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治疗。此时的她只求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多国一天就能多看一眼她可爱的孙子。

                               孤坟一座安天命,愿你来生富贵人

走了,走了,最终还是走了。我知道,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没想到来的如此的快,如此的突然。头一天姨弟还说需要我从医院再买些止痛药,家里的的吃完了,晚上的时候又说不需要了。我真傻,我当时应该感觉到的啊。其实头一天我是准备回去的,可是因为一些事,一些人,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再回去,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犹豫,姨娘的最后一面就没见到。

当我看到手机中9个未接来电时我就知道出事了,打回去,哥哥悲伤的说姨娘走了,上午八点多走的。此时看了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随便捡两件衣服我就奔回去了。那天坐在公交车上,眼泪就止不住,从上车那一刻开始,心中空落落的,泪水不停的流,模糊了视线,脑海中全是姨娘的回忆,那么多,一下子涌出来。我太难受了,我需要和人述说,还好有同学和朋友安慰我,一直陪我聊天,要不然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那种痛,那种悲伤几近如山一般压在我的身上,有那么一会感觉自己似乎要窒息了,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难过和哀恸。那天不走运,回家的班车临时有事不回去了,没有车。没有车也阻挡不了我回去的决心,没有直达的那就转车。不管怎么转,先坐上回去的车,从中午十二点多一直折腾到下午两点半,我终于回去了。

下了车站在姨娘家的门口,看着门口坐着许多的人,停着许多的车,我的脚步突然迈不出去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在害怕,我在担心,我在犹豫。因为我知道,我即将迈进去的是姨娘的灵堂。我最终还是走进去了,首先进去眼帘的就是姨娘的一张黑白色的照片,照片后面事冰棺,那里面躺着的就是我最亲爱的姨娘,我一生受尽苦难的姨娘。

母亲,大姨,二姨,还有姐姐们都在,大家围坐在一起,身上扎着白布条,每个人都安静的坐着,默默的望着眼前的冰棺,没有人说话,生怕打扰了睡着了的姨娘。我们都更愿意相信姨娘只是睡着了,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还能和我们说说笑笑,还能和我们聊聊我们小时候的囧事……可是再也不能了,姨娘不会再醒过来了,从此,这个世上不再有我姨娘这个人了!再也见不到了!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了!!

母亲他们大哭,我们小一辈的也跟着哭,可是哭有什么用呢?哭的死去活来也换不回姨娘了,哭也哭不醒睡着的姨娘了。那些哭声姨娘再也听不见了,那些悲痛的人们她再也见不到了,好了,从此姨娘不必再为世间的种种烦心事而担忧了。

守夜的晚上,母亲和我们聊天,说姨娘生前的事,说她刚生病那会要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有一次母亲来看姨娘,姨娘正在吃早饭,但因为忌口比较多,只能吃有限的食材,望着桌子上烧好的红烧鸡,姨娘很想吃,于是就趁大家不注意偷偷的放了两块在窝里,热一热,赶紧偷偷的塞进嘴里,就像我们小时候偷吃一样,担心着被大人发现。母亲说看到姨娘偷吃了,但母亲并没有说什么,母亲能说什么呢?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啊,何曾想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想吃点东西都还偷偷摸摸的!多么可悲!

母亲她们回忆起姨娘这一生,吃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穿没有穿到像样的衣服,活了一辈子,什么也没有享受到,就这么走了……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太过于短暂,不管是尽孝心还是做想要做的时,都需要抓紧一切时间,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守灵那几日,母亲和她的姊妹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待着,每当回想起姨娘这苦命的一生,她们必然会大哭一场。

最后的时间最终还是来了,要送火葬场了,要把姨娘的躯体焚烧了。我记得来抬棺的时候,那些壮汉一进屋,我的母亲还有她的姊妹们就陷入了疯狂之中,她们趴在冰棺上,死死的抱着,拉着,哭喊着,挣扎着,嘴里叫着“我苦命的小妹啊……”她们拒绝抬棺,她们不想让眼前的人消失,她们哭的是如此的绝望而悲痛,如此的无力和不舍,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当时那种哀恸的心情。

可是最终还是抬上了别车,驶向了火葬场。在火葬场,要送遗体进火化场了,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从此再也见不到了。母亲她们哭着跑着要看最后一面,但被我们拦下来了,我们天真的以为会有遗体告别的,会让我们看最后一眼的,这都是我们以为……我们没能看上最后一眼,我还欺骗母亲说遗体只是送进去整理遗容,会让看的,母亲信了我,而我却骗了母亲。

当得知不能再看最后一眼的时候,母亲哭的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骂我,骂我是骗子,骂我心眼太坏,骂我不让她看她小妹最后一眼……我默默的不说话,只静静的陪母亲流泪,随她骂吧,只要母亲心情能好点。

我们坐在火化炉的外面,一个小时以后烧完了,只剩下几块骨头和一把骨灰,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送回去埋葬,放炮,放烟花,烧纸钱,磕头。一座新坟建了起来,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蜉蝣不知春与夏,奈何人生皆如此

一段生命的结束,一段历史的过去,一段慢慢沉寂的记忆。人的一生就这样消散不见。没有人能长存于世,也没有人可以不死。我们都在走向死亡的路上,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有的人有着有着就不见了。

写下这段文字,我写了三次,许多的感情用语言描述太苍白,许多的记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慢慢体会,那些日子,那些人,飘散在空中的花香给人留下甜美的记忆,苦涩的黄连给人望而却步的恐惧。不管这一生要如何的读过,请别忘记自己内心。

做人嘛,这一生足够了,有时开心,有时难过。当行乐时需行乐,皆无醉梦一场空。

PS:有着话在我的另一篇文章《癌?爱》中有写,限于篇幅和字数。有些感情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只能写下我知道的词语,其实对于死亡这件事,可能只有经历过了,才能明白其中的痛。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废话,浪费了你们不少时间,感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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