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的太阳有些惨白,在云里时隐时现。蟹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和档案让他有点儿恍惚了。而距离下午上班的时间似乎还有一整个酷热的夏天那么长。
那些家伙现在一定在家里的先生太太面前大肆吹嘘他们上午怎样捉弄那个可怜的蟹了,他想。那群该死的混蛋,居然当着老板的面,说他的工作效率像晚餐后的蜗牛在散步。
四周静的让他有点儿发慌,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吊钟,一点过一刻。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电话接通时,他清了清嗓子。
“喂,您好!”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恩,请问,对了,我要找琼。”他笨拙地说。
“我就是琼啊,噢,上帝!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蟹吧!”
很显然话筒那端很是惊喜。他为那惊喜莫名的高兴和激动。
“琼,你在午休吧,其实我不该这个时候打给你的。”他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略带歉意的说。
“哦,蟹,千万不要那么说,你好不容易打个电话给我,无论怎样都是高兴的!”她的话里充满了真诚,他简直要晕过去了。他想,其实早就应该给她电话的。接着,他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很浅的呵欠声,似乎对方害怕他听见而用手轻轻的捂住了嘴巴。多善解人意的女孩!他在心里赞叹。
“我来A城工作了,想明天去看你们,有时间吗?”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出了打电话的目的。但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毕竟苏珊和琼都是他的朋友,他不想她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端倪。他想把他话里特殊的意思都掺杂在语气里,只有她刻意去寻找才能把它分辨出来。
“那太好了,我们都有两年没有见面吧!”她丝毫没有掩藏她的兴奋。不过他却因为她没有仔细分辨他话里隐匿的意思而有点失落。但他还是很满足的挂了电话。看看表,一点二十分。他闭上了眼睛,想像着他们第二天见面时的情景。
下午上班的时候蟹的精神一直处在一种无比亢奋分状态中,以至于那些嘲笑他的同事瞠目结舌。他在这家公司上班还不到一个月,可他却把这地方说成是“像地狱一样恐怖的人间一角”。他讨厌那些衣着花哨的女人,和男人们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那些谈《泰坦尼克号》的时候只说露茜胸部的家伙!
下班后,他像个孩子一样一路愉快的吹着口哨来到地铁站台。他住在郊区一个僻静的青石小巷里。那条巷子的两边栽满了梧桐树,他喜欢那里幽静的环境。于是他一个月前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就在那儿租了一套公寓。
到家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明天她们会不会提出到这儿来看看?他打开门立即就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地板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像一条条硕大的怪虫,还有一股浓烈的臭袜子的气味扑面而来,而那发臭的袜子却像抹布一样搭在电视机上。所有的一切比小偷作案后的现场还要狼藉。他在放满了衣服和图书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坚决的说:“这可绝对不行!”于是,蟹决定开始收拾。他从客厅到卧室从地板到墙壁来了个翻天覆地大清理。两个小时后,他坐在焕然一新的房子里,大口的喘气,他想这样总不至于再给她们留下邋遢的印像了。他可不希望看到美丽的琼进门就捂着鼻子的样子。不管怎么说,琼的印像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蟹简单的吃过晚餐后,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今天穿的是那件他最喜欢的衣服,就是那件前胸印着林肯图像和“confidence”字样的黑色T恤,他可是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呢!糟糕的是现在上面已是汗渍斑斑。他想,无论如何得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去见琼,这样才能表示他对这次会面的重视呀!他抬头看了看窗外,一个晚上应该能晾干吧。他自言自语的说。
蟹洗完衣服后,又检查了一下室内摆设,最后他又把那个破旧的鞋架放倒塞进了床下,感觉一切停当后,才决定上床睡觉。或许因为太激动,他怎么都不能入睡,于是他用手机玩了会儿俄罗斯方块。
第二天天气似乎意外的阴了起来。蟹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他晾在窗外的衣服,遗憾的是还有些湿润。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洗淑完毕后,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传着。并且自信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下,这将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日子,他想。
蟹步行在公路上寻找公车站台,准确的说是寻找能去文化西路的公车站台。他可不愿意再开口问路,他对这个城市市民的道德水准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他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在火车站问路,一个“好心人”帮忙把乘车路线写在了纸上,他乘了两个小时的公车,结果到殡仪馆了。
在第5站台的指示牌上,蟹终于发现了101路车是从汽车总站到文化西路的。他在站台上稍等了一会,就上车了。车上很拥挤,他站在走道的人群里无意中发现对面坐着的那个抱孩子打扮入时的女人很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她是谁。那个女人正微笑着看他。他大声的说了句:“早上好!”就把目光迈向别处,这时他却看到一只手迅速的从他后边裤兜抽走。他扭头一看,却没发现那只手的主人,身边一个“八字胡”男人眼睛看着窗外,似乎正入神。他悲哀的想,这样的社会风气所孕育出来的市民怎能不堕落呢?他来这个城市之前甚至还想跟这个城市的某些人谈莫奈,谈苏格拉底呢!可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城市……
“终点站汽车总站到了,请各位乘客依次下车。”
蟹的思绪被公车里的广播打断了。直到他下车后才发现他竟然坐反了方向!接二连三的不顺让蟹有些恼火了。混蛋!这个城市真是人间地狱!他暗骂道。似乎他所有的遭遇都源于这个城市低劣的品性。不过今天可是不平凡的日子,可不能因这些琐事坏了心情,琼还在等他呢!想到琼,蟹决定原谅这个城市的一切,于是他又上了刚下的公车。
蟹在文化西路下车,给琼打完电话之后,应约在附近的阿塞尼亚大学门口等她们。蟹看这大学门口抱着书进出的姑娘小伙子们不禁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些在校园的日子可真美啊,天蓝草碧,云淡风轻。可如今这社会像潘多拉打开了魔盒,一切都在神秘得变的堕落。不知道琼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这可是很重要的呢,他一想到那些同事就感到害怕。于是蟹有些紧张了,他不停的四面张望,他不知道琼和苏珊将会从哪个方向,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正当蟹惴惴不安的时候,他看到琼拉着苏珊的手——她们可是从小到大的形影不离的朋友呢——微笑着向他走来。天啦!她们居然还是以前的样子。特别是琼,还是那么美丽,白皙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甚至连头发都还是两年前的样子呢!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长袖T恤,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水仙!
蟹激动的冲上去拥抱了一下琼,不过他立刻就从琼脸上惊诧的表情里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莽撞,而且显然他冷落了旁边的苏珊。好在不拘小节的苏珊并没有在意,她亲切的给了他一拳说:“蟹,你还是老样子哦。”
苏珊的话把蟹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他忙说:“是啊,你们也跟两年前一个样子呢!”然后他们之间出现了一段短暂的沉默。蟹感到很多的话都拼命往口边挤,可谁也没有挤出来。
蟹抬头看了看天说:“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了,似乎要下雨呢!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蟹的提议得到了她们的认可。
他们在去餐馆的路上,蟹向琼和苏珊讲他毕业后曾经怎样满怀壮志的要闯天下,遇到过怎样苛刻叼钻的老板,以及漂泊的城市和最终在A城安定下来。
她们俩听得如痴如醉,琼感慨的说:“蟹,想不到你会有那么坎坷的经历,不过这会对你以后的生活有好处的。”蟹看着琼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温暖极啦!苏珊也跟这说“蟹,你可以把这些经历写成一本精彩的书呢!”
他们在一家布置雅致的餐馆里坐了下来,蟹刻意跟苏珊一起坐在了琼的对面。他想,这样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他了想不出下次还有什么借口把她约出来呢!他们吃了些果品和蛋糕之后,琼提议大家一起去爬阿塞尼亚大学背后的蒙多尔山,这正合蟹意,因为有琼陪着呢。
“可是好像要下雨了呢!”苏珊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空担心的说。
“下雨爬山才有问道呢!”蟹赶紧解释道,他可不想失去这样的机会。
蒙多尔山是这个城市的天堂,虽然它海拔不足千米,但山上草木丛生,红花绿草相映成辉,让人感觉宁静,所以它几乎成了一对对唧唧哝哝情侣约会的圣地。他们沿着丛林里一条几乎被荒草湮没的小道走向山顶。蟹跟着苏珊走在琼的前面,他们时而回忆过去的生活,时而沉默着享受大自然带给人的那份宁静。蟹总是回头看看琼,而她总是对他报之一笑。蟹还在荆棘密集的地方,用脚小心的踩住那些伸向道路中间的荆棘,等待着琼走过去。
在山腰,一块一米多高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岩石挡在了小路的前面,当然这对于矫健的蟹和苏珊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可对于娇弱的琼,想要爬上去就不那么容易了,站在岩石上的苏珊和蟹都转过身来看琼,她还站在岩石下面伸出手看着他们笑。蟹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拉琼。他的心“咚咚”狂跳起来,这可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呢!他不知道他的这种心跳她能否感受到,他不知道她能否从他小心翼翼的关爱里看出什么端倪。现在他即渴望又害怕她能感受到他内心压抑的情感。他被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的满头大汗。
他只是在松开她手的时候,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
他们还没有爬到山顶,雨滴就淅淅沥沥的飘下来,虽然已是初夏,但雨点淋到皮肤上依然有凉丝丝的感觉。却并没有蟹说的那种味道。于是他们一边惊叫一边欢快的往山下跑。
苏珊领着他们在山脚下的一个公园避雨。那里有一条很长的仿古走廊,走廊的旁边是一片稀疏的竹林。他们去的时候,那儿已有几个打扮另类的女孩子正投入的弹吉他,似乎是在长JANIS
JOPLIN的歌。蟹曾听过她的歌。蟹让琼和苏珊坐在离那几个女孩子不远的石凳上,他一边跟他们讲JANIS
JOPLIN,一边擦头发上的水滴,然后装着不经意坐在了琼的身边。他发现琼的头发上也在向下滴水。她那米黄色的T恤行业几乎湿透了。当一阵风吹来时,他们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要是有件外套就可以脱下来披在琼的身上了,可他却只穿了件该死的T恤。蟹暗骂。
“要不,我们回去吧!”蟹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空,很不情愿的说。不管怎么样,他可不愿意琼因此而感冒。
“你们什么时候去看我啊?”蟹接着问。
“嗯,我们一有时间就去你那儿玩。”苏珊说道。琼接着说:“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聚聚。”
蟹听不出他们的回答是真诚还是敷衍,不过不管是什么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他们三人冒雨来到公园外的公交站台。她们站在回去的站台,而他的车在对面,各种车辆在他们之间穿梭不停。他们就在车与车的间隙里对视着。当她们的车开来的时候,他突然大声的对这她们喊:“回去之后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她们上车后,透过玻璃窗朝他挥手。她们的车开走后,他走出了站台,任冰冷的雨点,像泪一样在脸庞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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