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马歇尔音响里放起了《宇宙尽头的餐馆》,跟来时的越洋飞机上的梦很像。
毫无疑问,国际航班是一个让你体会“猪的生涯”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美丽的空中小姐就像是养猪人,而乘客在飞机上只剩下三件事: 吃饭,睡觉,在半梦半醒间望着窗外的黑暗发呆。
来英国的头个月住在寄宿家庭里,我在谷歌地图里头输入“first street”,这条街仿佛被建在银行系边缘的游乐场,一些破旧的游乐设施同深秋的落叶一同萧瑟。我花了许多时间找到了七号门牌,房东是一个友善的黑人大妈,我是最后一位房客,被安排在了西边的一屋。房东负责我的早餐和晚餐,早餐是万年不变的鸡蛋配牛奶,晚餐则是超市即食的意大利奶酪面。
其实食物是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当你深情望着它时,脑子随着味蕾的变化模拟出不同的场景化内容。仿若到了通往十三个不同世界的水潭边,纵身一跃,尽情融入在不同的世界里了。于是这所谓的即食意大利奶酪面,唯一让我想到的,就是这房客,原来也是这无比油腻的即食产品细分市场的重要一员。
那时候的曼彻斯特,清晨总是伴着小雨,街上的人裹着帽衫,而傍晚,靠着车窗的我和公交车经常一起路过第一大街,司机总无奈地对着我笑,说一声,下不为例。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一个人,仿佛是多年不见地密友,我们在公交车里交换着对哲学和博尔赫斯的看法,然后他下车,透过车窗与我对视,我们兴奋地相互致意。
第二天,我又搭上了同一号车,面对同一个司机。
“很高兴见到你,先生” 我礼貌性地致意。
“也很高兴见到你,还是第一大街?”司机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是的,先生。并且我必须得说,我喜欢搭您的车,在您的车上,我总能遇到一些有趣的人。”边说着我的目光边扫视着整个车厢。
“有趣的人?但是你总只是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呀。”他似乎有些不解。
“难道你没有看到昨天坐在我边上的那个人吗?我们无所不聊,后来他在公园站下了车,我当时都想一起下车,哪怕问问他的名字。”我确信我的脸上带着遗憾。
“是的,你应该这样做。你们应该一起在公园站下车,然后找个午后的咖啡馆,聊一个下午的天。”他若有所思。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下了车”。
于是我到了公园,躺椅上有个酒鬼,看着我迎面走来,热情地和我击了个掌。
我突然想起了伊蒂哈德球场离这里不远,好像是左拐一下,穿过桥洞,走到路的对面,沿着铁轨就可以到达。于是我开始往那里出发。
在路上,我想到了魔术师的兔子,他们说,兔子就是一个世界,躲在兔子毛皮深处的人,是安于现状的人,他们很温暖,却鲜有灵魂。但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向往兔子头顶的风景,他们努力地往上攀登,这群人是哲学家。但是我倒不在乎哲学家不家的,主要是喜欢攀登的过程。
那天晚上,我回到第一大街七号公寓,我突然发现窗外是一片草地,草地延伸的尾端是一个化工厂建筑的教堂,教堂有个大烟囱。我梦到我用着奇怪的姿势,努力爬到烟囱顶上坐着,在那一动不动坐了接近半世纪,旁观窗子里,我的灵魂跌落谷底。
而在宇宙尽头的餐馆,星辰坠落,却又在另一边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