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卢警在办公室里踱步,双手搭在背后,低着头,喃喃自语。而家木则坐在一旁,两眼无神,一脸无奈的表情。
“家木,昨天上午之前我们俩根本就不认识,可是才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我怎么总觉得我们俩就像个老熟人一样了。”卢警朝家木一看,笑了笑。
“我......我很荣幸。”家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你是挺荣幸的,现在是发生了两个案子,你都牵涉到里面了。”卢警又一屁股坐到他对面,一本正经地问道:“关于今晚的事情,你刚才说的这些,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我能看到的,都说了。”
“好,好,现在我们来把这事儿捋一捋。根据现在已知的线索,我们来推测一下,是不是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绑架了某人的孩子,一直将孩子藏在自己的住处,据我们刚才查过303室的屋子,绑架者应该是把这个孩子藏到了阁楼里,而这个阁楼的靠墙的位置就是紧挨着李家二老的阁楼。我们在屋里发现很多罐瓶的安眠药,犯人应该会在外出的时间让孩子服用,使他睡着,孩子有时候醒过来,在阁楼黑暗的空间里会感到异常害怕,但是手脚被束缚,嘴巴被封住了,所以只能发出轻微的哭腔求救声,本来这一切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谁能想到二老居然把床搬到阁楼去睡了,意外地发现了这个情况,然后就有了今晚的事情,你看是不是这样?”
“这么一听解释,挺符合逻辑的。”家木又问道:“李老和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都在医院里,小孩子还在昏睡中,医生说会醒过来的。李老肚子中了一刀,但是不深,已经脱离危险,李婶现在在照顾他。他们两个,都会没事的。”
“李婶,她有说当时的情况吗?”
“老太太被吓得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说不上什么话来,我们想先等一等。”
“都怪我,不应该让他们拦着这个人的。那个行刺的人,你们能捉到吗?”
“哈哈,这个人,我想,不出几个小时,我们就能逮到他了,只要他一落网,撬开他的口,很可能就能找到杀害裘大刚的凶手,还有得到那个箱子的下落?”
“这个人和杀人案件也有联系吗?”
“现在一切还是推测,把这两个案子放在联系在一起想想,是有可能的。裘大刚有一个孩子,最近几天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在哪里,也许就是今天这个孩子,被绑架了,犯人以此来敲诈裘大刚,在公园进行交易。这个犯人,我们已经掌握了极重要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和裘大刚是有关系的。”
“那只要抓到这个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家木,对于张天宝这个人,你怎么看?”家木听卢警问得蹊跷,正要回答,有人推门进来了。
“队长,人抓到了。”段祁一进屋,直截了当地说道。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几个小时之内,现在就已经逮住了,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卢警又对段祁说了声:“事不宜迟,我要马上亲自审问,你和我一起。你再派个人去医院看一下李老和小孩的情况。”卢警说完,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忽然回过身来,指着家木道:“你可以先走了。”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卢警看着眼前这个人,蓬松的头发,松弛的眼睛,左眼角有一刀疤痕,面颊上有一颗黑痣,嘴角略微上扬,宽厚的肩膀。卢警看了下手里所收集到的资料,厉声问道:“你是陈大仟吧?”犯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是你绑架了那个孩子吗?”犯人还是一言不发。
“你认识裘大刚吧。”卢警提高了嗓门。对面仍然默不作声。
“呵呵呵呵,你不说话也没用,”卢警笑着,“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关于你犯案的证据了。我们验过你的指纹,和案发现场那把水果刀上的指纹是一致的,还有据我们调取监控发现,你在裘大刚遇害当天在公园茶楼对面人行道电话亭打过电话,虽然你穿着得很严实,很难辨认,但从身材和走姿上看,应该就是你没错的。最重要的是,服装厂的员工提供给我们陈大仟的照片,就是你啊。”
犯人微微抬起头,终于开口了:“看来,你们警方还是神通广大,查得滴水不漏啊。”
“这就算承认了吧,陈大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配合我们......”
“好了,你不用说了,事已至此,我会配合的。”陈大仟苦笑一下。
“我问你,这个孩子是裘大刚的吗?”“是的。”
“你曾经是裘大刚服装厂的员工吧?”“没错,这些应该是厂里的人告诉你的吧。”
“听说你是上个月因为在厂里工作犯了严重的错误,而被裘大刚开除了,是因为这样,你才怀恨在心,绑架了他孩子,还要敲诈他的钱吗?”
“哈哈哈哈,严重的错误?开除?哈哈哈哈。”
“你到底和裘大刚是有什么过节?是你杀了他吗?那个黑箱子,你藏到哪里去了?”
“没错,我和他又关节。但我没有杀人,他死有余辜,但不是我杀的,至于你说的黑箱子,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陈大仟有点激动。
“那就说说,你们有什么过节?”
“你们这么神通广大,难道没打听到当年裘大刚和他妻子的一些事情?”
“据我们所知,裘大刚之前有过两任妻子,第二个妻子出国了,第一个与他关系不和,经常吵架,后来上吊自杀了......”
“上吊自杀?上吊自杀?哈哈哈哈哈哈。”陈大仟开始一阵狂笑,紧接着,瞬间变脸,又是一阵怒不可遏,大声叫道:“裘大刚,这小子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混蛋,他老婆根本不是上吊自杀的,是......是被他谋杀的,这家伙早就该死了,还不是你们这些无能的警察,当初没有查到真相,让这家伙苟活了这么久。”
卢警一听,惊讶不已,没想到,又发现了案中案。“你冷静一下,把你知道的一切事情说一遍。”
陈大仟喝了一口水,冷静了下来,才慢慢说出来:“我之前的确就是在服装厂上班的工人,只在厂子五楼的仓库里干杂活。裘大刚这人有钱有势的,在南城也算是个比较出名的大老板,他和原配妻子感情不和,关系不好,大吵大闹的事儿,在厂子里是众人皆知,而他包养小三,和小三生下这个孩子,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只是这些都是他的家事,我们这些打工的外人,只图看个热闹罢了,不过,我打心眼里,是挺鄙视裘大刚这种人的。那天,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又大吵了一架,他老婆摔门出去了,我们都习以为常,没有在意这事儿。到午饭过后,大伙儿都午休去了,厂子里显得比较安静。我也打算准备出去,突然想到上午在仓库里还有点事没办完,就决定往仓库再走一趟,因为仓库在五楼,是最高层,平时除了我和几位工人之外,很少有人会来这,就是裘大刚本人也不怎么来,而他的办公室就在四楼。”
“继续说。”
“我一进门就听到一阵男女的吵闹声,我听出来就是裘大刚和他的原配老婆的声音,这个仓库很大,所以我躲在一堆集装箱的后面,没有让他们发现。我记不得当时他们吵了些什么,只是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我看到他老婆转身好像要走了,裘大刚猛然跑上前去,双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他老婆顿时挣扎起来,我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也吓呆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那女的怎么挣扎得过他的力气,渐渐地,就无力地躺下了。我从来没见过杀人场面,当时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我知道她死了,他杀死了她,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马上离开现场,找个人发泄一下。我悄悄地从门口溜出去了,但是那个时间,大楼里我没有看到一个人,我跑回自己的住处,在那里傻愣愣地,待了很久。”
“你退出来之后,仓库里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对,我不知道了。下午在厂子里我一直不敢上楼,也一直不敢和别人说这事儿,直到有另外一个工人上到仓库,说看到老板娘吊死了。厂子里所有的人一窝蜂似地跑上仓库,我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踉踉跄跄地跟上去,上去的时候,他老婆已经被放下躺在地上了,那个家伙居然还在旁边假惺惺地大哭,但是我知道,知道这一切事实。”
“南城警方后来是怎么判定案件的?”
“他行凶的时候有带着手套,所以他老婆脖子上没留下指纹,现场并没有其他的线索,警方后来判定是夫妻感情不和,妻子想不开,上吊自杀了,纯属家庭内部矛盾造成。”
“真的没有起他线索了?监控呢?”
“官方声明是没有线索,属于自杀,不过我猜测,像裘大刚这种有钱有势的,花钱摆平这么个事儿绝对不是什么问题,至于监控嘛,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处理掉,不留任何痕迹。”
“你没有想过去告发他?”
“没有证据,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目睹了行凶过程,但没有任何别的人证物证,我告不了他,我只是个小员工,我只能照常工作,但这事压在我心里,让我一直很难受,我睡不着,差点就犯了抑郁症,哦,天哪!”说到这里,陈大仟捂住了脸。
他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这事儿过去了好多年,所有人都当作意外了,那仓库也因为不吉利被拆了,重新造了一个,时间久了也没人再提起来了。”
“但是,你后来出于某种原因,还是向他提起了这件事是吗?并绑架了他儿子作为威胁,是因为被解雇吗?”
“没错,但关于解雇的事儿,错误根本不在我。那是车间生产上发生了一些工作错误,但这个错误是车间主管造成的失误,只是因为我和主管之前在工作中发生过矛盾争吵,所以主管对我耿耿于怀,总想方设法地对付我。而这个主管是裘大刚的亲戚罢了,他抓着这件事情陷害我,把这失误栽倒我头上,而裘大刚帮亲不帮理,护着他亲戚,把我解雇了。”
陈大仟停顿了一下,“我回去后,真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知道他们都是故意的,我越想越气愤,我打电话给他,决定把当年的事跟他说了,我要他给我说法,否则......”
“否则去揭穿他?”
“他刚开始也很意外、很害怕,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居然有人知道真相,他说要跟我面谈,然后我们见面了几次,他答应可以给我很多很多钱,可以让我重新回去工作,只要我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但是没有几天,这个混账就食言了,他应该是了解到,我是真的没有证据可以去揭露告发他的,还有以他的势力而言,我对付他,简直是螳臂当车。”
“所以,你又想了另外一招,通过绑架他儿子去勒索他。”
“没错。裘大刚对这个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孩子简直视若掌上明珠,孩子经常在厂里出入,很多人都认识。在我被辞退之后,我想借此来报复他,因为在南城有很多人认识我,所以我花了几天时间在北城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出租房,离南城远,也没人知道我,我在半夜把绑来的孩子放到屋子的储藏室里,为防止孩子大声喧哗,我把他捆得很严实,但凡出门,都给他吃安眠药。”
“然后,你就实施勒索的计划了?”
“我又联系了裘大刚,我告诉他,即使我不能将他绳之以法,我也愿意用自己的命顶他儿子的命。这回他真的急了,就再次服软了,答应给我钱换回儿子。我让他换了一张手机卡跟我联系。”
“怪不得,他的手机里,没有任何的联系人方式啊。所以在这之后,为了不暴露位置,你每次联系他的时候,就在北城各个电话亭打公共电话。你约了他那天深夜在公园进行交易。”卢警插了一段话。
“是的,我让他凌晨一点在公园中心的纪念碑下等我,我会再联系他的。但是我没想到,这计划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我一点钟联系他的时候,他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你在这之前,还联系过他一次吧?”
“早些时候我联系过,他说钱都准备好了,会按时赴约的。”
“你讹了他多少钱”?“二十万。”
“你没有联系上,之后做了什么?”
“我觉得裘大刚那边应该出了什么意外,不然他不可能让手机不保持畅通,既然计划没有我预想的这么顺利,谨慎起见,我决定先回去再说。但是第二天,我就听说茶楼湖边发现了一个男尸,我猜测到可能是他,带着这个疑惑当天我也站在人群中观望,然后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是他。连我自己都很震惊,他死了。”
“所以,他不是你杀的,你也没拿走黑箱子了。”
“我前面说过了,我没杀他,那个黑箱子,我见都没见过。”
“勒索的对象莫名地死亡,小孩对你就没什么用处了。”
“这个意外破坏了我的计划,比我预想的严重很多,孩子对我没用了。我想干脆杀了孩子,但是我又下不了手,孩子没什么错,不该死,但如果放了他,他见过我,可能终究警方还是会抓到我。几番思考之后,我决定,把他绑在麻袋里,就看天意,让他自生自灭吧。”
“恩?”
“我半夜里回到住处,到储藏室里一看,孩子四肢绑着,眼睛闭着,软弱无力躺在那儿,只是发出微微的叹息声,我看情况,这孩子兴许撑不了多久了。就把他装到了麻袋里,我知道这大楼后面的那个废弃厂房,没有人注意,把他埋在那里,不出一夜的工夫,他不被闷死,也会被冻死,到时候也没人知道,一了百了。”
“但是这个计划,又出了岔子?”
“我埋好孩子,打算回去把收拾好的东西带上就逃走,没想到在门口被那个老头子死死地拦住了,我情急之下就用水果刀捅了他,那个老妇人在旁边一失声尖叫,楼上楼下有人都听到了,我怕事情败露,顿时惊慌失措,也是六神无主了,丢了刀就跑出去了。”
“你不曾想到,这么快就归案了。”
“呵呵呵,也许真的是老天有眼吧,他不会放过裘大刚,当然也不会放过我陈大仟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恶有恶报,恶有恶报。”陈大仟说完,捂住了脸。
“你说完了?还有什么要补充吗?”段祁在一边问。陈大仟摇了摇头。
“好了,先把他带下去吧,我们再去了解一些别的事情。”陈大仟被带走了,卢警站起身,准备离开,段祁跟上去说道:“队长,我们从张天宝同住的房客那里,了解到了当天晚上的一些情况?”
卢警止住了脚步:“是什么情况?”
“据那位房客说的,案发前天的晚上,他十点就睡了,所以不知道张天宝是何时回来的。当他夜里醒来的时候,听到卫生间里有水的声音,他料想是张天宝回来,正在洗澡,并没觉得异常。只是当他睡去又醒来的时候,张天宝依然还待在卫生间里,他就随口问了一句张天宝在干什么,张天宝说自己还在洗衣服。”
“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这有什么可疑的吗?”
“但这就是让他奇怪的地方,他说,他们俩的衣服从来都是一起收拾起来,然后拿到対街的干洗店洗的。为此,我从干洗店已经打听过了,确有此事,干洗店的老板说,都是张天宝和那位两个换着来送衣服的,他都认识他们俩。”
“哦?看来有必要再去调查一次了。”卢警又吩咐一句:“记得带上那个重要的证据,你通知一下,后天下午,公园茶楼。”说完,卢警走出了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