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男人,尽管他老了,不再有我高,不再有我壮,走路不再有我快!时间拖着他,以光阴的速度老去,压弯了他的腰身,染白了他的头发。父亲属虎,可是他却像头牛,一辈子都在耕耘却从不享受,从不抱怨! ——题记
我到医院的时候,父亲站在电梯口,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土不拉几稍显宽大的衣服和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又老又颓废,样子很滑稽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他脸色蜡黄,本来英俊的相貌一下就苍老了。不再昂首阔步的爸爸走路慢慢悠悠,但是往前窜着的头显示他并不是自己要慢吞吞地。我叫了他一声,他没应,像往常一样惜字如金地说“十三床”,走了一步,又补充说“十三号病床,这次”。我跟在他身后走进病房,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却没睡着,我问完她的情况,隔壁床的老太太说“儿子比你爸爸都高了”,正在放行李的我,突然才站直了,惊愕地看一眼这个站在我眼前的男人,怎么就比我矮半个头了呢?!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高我半个头啊,那下压的后背和腰身解释了一切。这两年,父亲老去的速度,超过了光阴的流逝的速度。
母亲的癌症终于得到了抑制,父亲却一丝不苟,问我妈想吃什么,下去给她买,他一直是这样,把周遭的亲人当做眼睛一样爱护着。从二十五楼下来,父亲和我默默地走着,他反常地接了我的一根烟,超大口的吸了一口,我问母亲的手术费,父亲终于开口了,却是责怪母亲,说医院复查没有问题,是母亲自己坚持说多了一个肿块,医生害怕她成天忧心,建议切除。我知道,父亲是不想让母亲多受这大罪。我和他都见过母亲动完手术躺在床上只能动眼球的样子,见过她因为疼又不能动汗水泪水一齐下的样子,见过她因为化疗几天掉光的头发,见过她放疗过后干裂的皮肤,见过她吃什么吐什么,见过她再也不能吃喜欢的菜……可是,手术还是做了,妈还是躺在了病床上。我说去给她煲汤的时候,才知道,这几年母亲的脾气仅仅是在对我的时候变得温和了,父亲说,母亲没有同意他买的东西,是不会吃一口的。我看一眼父亲,应该是几天没睡好了,他嘴唇龟裂,眼袋肿的像两瓣大蒜,眼睛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我能想到,每天他用多少心血去照顾我生病的母亲!
他卷了一截旱烟,其实他一点也不像抽旱烟的人,大口大口地吐出浓烟,又咳嗽起来,我没有跟他说不要抽了,他咳了一会又继续吞云吐雾。一路上我们像陌生人一样走着,过了天桥,他跟我说,去普恩大药房买《哈清胶囊》,我问他为什么去那么远买,他跟我说,整条街就他们家卖十五块,其他药店二十二或者二十五。我们又像陌生人一样走着,好一阵子他跟我说,在外面少喝酒,按时吃饭。到了普恩大药房才知道也已经涨到二十二,他唠叨了好一阵子,掏了钱,出来说“不吃不行了,可是我减了量,五天的药能吃八天”,我问他还有两种药呢,他说够了,一路无言,买了饭菜,回到二十五楼!
晚上租小床睡在病房,他犯病了,我听着他呼哧呼哧喘粗气,咳嗽不断,问他喝不喝水,他发不出来声音,一手按着胸一手吃力地摇摇手,披着一件衣服,像八十岁的老头儿,这会儿在医院却不是治他的病,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渐渐恢复过来,我没睡着,凌晨断断续续能听到他的呼噜,再也不是如雷贯耳,再也不是连续不断。六点半打扫病房,他起来替我还小床,十块钱找了他,他笑了一下,问那个阿姨“怎么找了我两块?” 阿姨让他帮忙把床放回储物间,他拎着床转身出了病房。还完床回来,他拿起妈的衣服和自己的袜子就进了厕所,噗嗤噗嗤地刷了起来。
母亲跟我说,今年他一个人上班,天天犯病,下班还要洗衣服,厂子上午放假,下午就从广州回了老家,帮爷爷奶奶打理家长里短。我出去站在楼梯口抽烟,一股冷风顺着楼梯上去了又下来了,凉嗖嗖的!
早餐他就吃了一个馒头,豆浆也没要,我去给母亲买水果的时候顺便带了两份炸鸡,他顺手给我我妈一份,另一份丢在了饭盒里,我妈也不吃,中午的时候用微波炉热了,我妈还是不吃,就逼我父亲吃了,我听到他说“六块钱一份。。。”这一天,除了下楼吃饭花了二十分钟,他一刻也没离开过病房,其他床的病人该换药水了他都会去叫护士。撇开接电话,偶尔说一两句家常,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
第三天,我离开了,回了老家,一路上接了四次电话,到家刚坐下电话又来了,五个电话一共就说了六句话,前五句是“到哪了?”第六句是“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