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桃花

      八荒净凑,万国咸通,此年正值北宋盛世,“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一片繁荣的盛景。在这太平盛世,汴梁城中一大户人家喜得一女,生来额头自带桃花印记,故取名为“印桃”。家父沈云是位心怀壮志的商人,虽家财万贯,却子嗣绵薄,膝下只有一子,直到不惑之年才幸得爱女,因其生来与众不同,又自小乖巧可爱,深得沈云宠爱,一直视为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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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后,沈家之女初长成,星眼柳眉,朱唇榴齿,桃脸蝉发,是可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一天,沈印桃用过早饭,闲来无事,坐在庭院中发呆,沈云路过,见女儿脸上有忧愁之色,便上前说到:“吾家有女初长成,娇俏可人及倾城。借问芬芳春与秋,豆蔻年华何忧愁?”沈印桃闻声回头,见是父亲大人,便挽住其臂,做撒娇之态,“阳春三月,听闻城外的桃花林已一片嫣红,枝枝已堪攀折,阿爹可允我出城一赏?”原来女儿是惦念那灼灼桃花,才有此愁容,罢了,深居闺中,难得有出门的机会,如今女儿想一睹春日美景,就随了她的心吧!“为父许你去,但是必须让兄长陪你一同前去。”沈正珂本与好友约好在茶楼一聚,却被父亲安排陪妹妹游桃花林的差事,对妹妹他也是百般疼爱,当然不会拒绝,但又不好推辞好友,只好约他前来一同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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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林中,沈印桃站在树下,开心的赏着桃花,任由花瓣落在她的身上。也许是因为她自身带有桃花印,所以才从小独爱这桃花,爱它的千娇百态。她伸手抚花的柔情一幕刚好落入了来人的眼中。他就是沈正珂的好友,宋太宗的第四子赵元份,身长八尺,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他看着那树下的人儿,比这千朵浓芳还要迷人,雾鬓云鬟,衣袂飘飘,宛如仙子。“桃儿!”听见兄长呼唤,沈印桃飞快的折下一枝颜色最好的桃花,带回到沈正珂身边。“哥哥,你看这枝桃花可美?”“越王,这是舍妹沈印桃。桃儿,休得胡闹,快来见过越王。”面前的男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牵动了沈印桃的心。她提裙施礼,道:“民女沈印桃不知越王驾临,方才多有失礼,还望越王恕罪!”“无妨,你不必拘礼。”“谢过越王殿下。”“印桃?可是由你额头的桃花得来?”“回越王,小妹生来自带桃花印迹,故家父为其取名印桃。”“哦,还有这般奇事,怪不得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想来应是桃花仙子转世吧!”“越王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蒲柳之姿,殿下才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忽然一阵微风吹过,空中下起了桃花雨,美丽至极,“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尽管它再怎么光彩夺目,也抵不过风吹雨打,稍纵即逝的美怎及你天生丽质难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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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邂逅相逢,便一见钟情。此后,沈正珂每次去见赵元份都会带上沈印桃,给他们两人制造相见的机会,赏花、游湖、看灯,颇有雅致。滚滚红尘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数月后,赵元份纳沈印桃为侧夫人,洞房花浊夜,红烛帐暖,玉炉中香烟袅袅,两人含情脉脉,情动深处,褪去那一身红装,“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先风”,“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婚后两人更加浓情蜜意,天天守在一处,闲来看花,看尽那群花妖娆态,妒风笑月;有时弹琴,细品那宫商角徵羽,悦耳动听;或是笔墨纸砚,写壮志之诗,画锦绣山河。赵元份独宠沈印桃,夜夜留宿在她的帐中,引得正妻李氏心生嫉妒。王妃李氏是崇仪使李汉斌之女,也是李承英的堂妹,生来悍妒惨酷,宫女小不如意,就被鞭杖,或致死,将皇帝恩赐都据为己有,对此,赵元份看在其父亲的面子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曾想,对她的纵容和包庇,会使得他失去一生挚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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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指之间,已过去一年,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树如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春光无限好,沈印桃却窝在榻上,无心赏那满园春色,食之无味,只想饱睡。赵元份担心她的安危,派人请来大夫,诊得喜脉,府中上下,一片欢喜。沈印桃身怀有孕,赵元份对她更是百般呵护,唯恐磕着碰着,不敢懈怠半分。然而正妻李氏,本来眼里就容不得沈印桃,现在她还有了孩子,这对李氏来说无疑是一种威胁,她心中的邪恶之声不停的叫嚣着,看着沈印桃的肚子一天一天隆起,她更是难以容忍。这天,赵元份进宫面圣,李氏趁此机会吩咐她的婢女绿萝将打胎药放入汤中,送去给沈印桃,沈印桃本性纯真,哪里想过人心有如此险恶,所以不曾有过防备。当她喝下那碗汤,不到片刻,肚子便疼起来,如同身体被撕裂一样,蚀骨焚心,最终昏了过去。待她再次醒来,床边坐着赵元份,握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引人深思,顷刻间她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失去了什么。孩子没有了,她还未见过就已经不在了,这是谁的过错,是李氏,对,是李氏,她求赵元份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交代,让李氏得到应有的惩罚。赵元份又怎会不知是李氏害死了他的孩子,他心里的难受和愤怒不比沈印桃少,他也恨极了李氏,可是如今他没有证据证明是李氏害沈印桃滑胎,所以还不能杀了李氏。忍着那份恨,他只能安慰沈印桃,让她好生修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的话对于沈印桃来说就是砍刀,将她凌迟处死,她不敢相信,赵元份会如此冷漠,昔日的种种难道是种假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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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两人心生隔阂,不再像往日那般如胶似漆,沈印桃不愿意看见赵元份,赵元份也不再日日留守她的房中。“忆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时草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爱时酣畅淋漓,痛时寒意侵骨,难道这就是因果?因为爱你,所以就要承受这爱你的业果。没有了赵元份的庇护,李氏对她更是处处针对,常常折磨,打骂成了家常便饭,沈印桃没有一天不是伤痕累累,但是她已经麻木,直到这一天。心狠手辣的李氏一直嫉妒沈印桃的倾世容颜,她恨这一张让赵元份痴迷的脸,最恨的是她额头的那朵妖艳的桃花,所以她让人拿刀将那朵桃花印剜了下来,不管沈印桃如何苦苦求饶她都不曾怜悯半分。剜了那朵桃花,毁了她的脸,沈印桃终是无法忍受这些痛和屈辱,回到房中,取来新衣换上,“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而后对镜描眉施粉妆,一切结束后,含泪饮砒霜,合衣窝榻上,就此香消玉殒。赵元份得知此事快马加鞭赶回府中,急赤白脸的匆匆入房,看到的却是已经冰冷的尸体,额头上那被剜掉桃花印的血窟窿,锥心刺目。他痛不欲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何以称之为人,何以称之为男人,更何以称之为她的丈夫。他也后悔莫及,若他不曾生气离开,不曾有意无视她,她也许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他的过错,以后没有了她,他该如何活。他恨死了李氏,却不能奈她何,她的父亲和堂哥是朝廷重臣,若现在杀了她,定会给皇室带来轩然大波,所以他只能暂时忍着,但他赵元份发誓,终有一日,他定手屠李氏,祭奠他的爱妻,到那日,他会放下一切,随她而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又是一年桃花开,赵元份再次来到这城外的桃花林,“千朵浓芳绮树斜,一枝枝缀乱云霞”,如此美景,却只剩他一人观赏,不禁感叹,“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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