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唐招提寺是在一个晴朗冬日的午后,虽是冬天,完全没有寒冷的感觉。一行人买完票,进入唐招提寺的大门,金堂直接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万千感慨汹涌而出。唐招提寺那古朴厚重的唐风扑面而来,虽是初次见面,却又像相识多年的老友。在我的眼里,它简直就是几年前我所参观的山西五台山脚下佛光寺大殿的翻版,同样是面宽七间,深四间,视觉上大小、高矮大体相仿,称为孪生兄弟一点也不为过。
上个世纪初,有日本学者骄傲地说,中国地面上唐代建筑已经完全不存在,要看唐代建筑,只有到日本的奈良去看了。由于当时历史环境,这样的说法是对中国人的蔑视和嘲弄。大概是出于争口气的原因,生于日本、留学于美国,1932年供职于中国营造学社的梁思成先生对中国古建筑开展了大规模的调查工作。工作开展的头几年,正如日本人所言,没有发现唐代建筑。1937年,梁先生从敦煌的唐壁画上发现五台山脚下有一座叫大佛光寺的寺庙。大佛光寺因地处偏远,或许可能有唐代建筑留存。1937年6月末,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一行人历经千辛万苦,到达佛光寺。经过几天的调查,他们不但从建筑“斗拱雄大、出檐深远”的外形上确定了佛光寺东大殿是唐代建筑,也在建筑物上找到了唐代人留下的字迹,更加确定东大殿建成于公元857年的唐代。结合梁上墨书和殿外经幢,还确定了建殿的出资人宁公遇和当时寺院的主持愿诚大和尚。女施主宁公遇和愿诚大和尚被以写实的雕塑手法制作成为塑像,塑像放置在大殿供奉的唐代佛像与菩萨像中间,大概他们是想要表达自己的贡献也可位列各位菩萨中的意思。后来人又陆续在大殿内发现唐代的壁画、题记。现在,大殿本体建筑、殿内唐代雕塑、壁画、题记被人们称为“四绝”。
唐招提寺的完工时间大概在805年之前,佛光寺大殿完工于857年,完工时间相差只有50年左右时间,可以说是同时期的唐代建筑。史料记载唐招提寺的金堂有唐朝工匠参与建造,所以两个建筑虽隔千山万水,却共同携带着大唐建筑的基因,其外形相似也就可以理解了。
我们参观唐招提寺时,金堂刚刚经历了为期10年的大修(1998年-2008年),呈献在眼前的金堂既是古老的,也是现代的,既是新的,也是旧的,古风依旧,姿态挺拔。但几年前去看过的佛光寺东大殿,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显得老旧,甚至有点衰败的感觉。要是我没有记错,当年后墙上还斜支着根防倒塌的木柱。有专家根据大殿内佛像保存的完好程度分析,佛光寺的大殿应该没有经过大规模维修。日本人已信心满满地说,经过这一次10年的大修,唐招提寺的金堂将迎来一个新千年。比它年轻的佛光寺大殿,在未来的1000年将会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头脑中不由得出现支持外墙的木柱,记录片《探索发现》里拍摄的大殿屋顶上住着的成群蝙蝠,还有天花板上散发出浓重气味几寸厚的蝙蝠粪便,不免多出了几分担忧。
离佛光寺不远,还有一座相对较小的唐代佛殿,叫南禅寺,现存大殿建于782年,历史比佛光寺大殿和唐招提寺金堂更为久远,大殿本体及内部唐代塑像保存也相对完好。查阅相关资料发现,尽管在外型上唐招提寺金堂与佛光寺大殿基本相同,但在内部结构上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为了写这篇文章,找来梁思成的《唐招提寺金堂和中国唐代的建筑》一文阅读,发现先生在文中写到:佛光寺正殿虽然在年代上与唐招提寺金堂相距将近百年(注:先生写这篇文章时,唐招提寺金堂的具体建造年代还没有被确认),但在結构上却极相似。无論外观或内景,它們都呈現了十分相似的形象和同一格調的风格,那就是唐代建筑的风格。但在这共同风格之下,两座殿在細部的处理上又各有不同之点。这些大同小异之处,正像两个同胞兄弟之异同那样。
读到这段话,有点激动,有些欣喜,原来先生在很多年前就下过同样的结论。更多的是感叹,感叹先生为保护中国和日本的人类文化瑰宝所做的种种努力。
先生在文章中,还从建筑构造角度详细描述他们的不同之处:屋顶的坡度、前檐下墙壁门窗的位置、斗栱的组合、墙壁的处理及其它。作为普通的旅游者,很难理解到那样的深度与高度。但是如果你有机会去亲自游览参观,相信你一定也会生出同样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