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洛在我宫里养了约莫一个多月伤,便开始下床走动,只是依着医嘱仍是住在偏殿,不见有挪回去的意思。
因我平日里深居简出,容洛又有批不完的奏章,处理不要的要事,这一个多月以来,愣是没打过一次照面。
尽管时常挂念他的伤势,却总是想着,我与他这番光景,相见且不如不见,免得徒生伤情,更何况他有佳人时时相伴,我亦非无眼力之人,不会做妨碍他人之事。
倒是何曦,每每过来侍奉容洛,都会上正殿来与我唠上几句家常。
我猜想,她大抵是不清楚我同容洛的过往的,我时常会同她说起此前几年在宫中的日子,有那么几次无意间提及容轩,她都是握着我的手,轻轻拍拍我的手背,眼眸微红,轻声地劝慰我要宽心。
我亦不大希望她知道这些,左右我与容洛此生也再无过多瓜葛,别说了这些平白让他们之间生了嫌隙。终究是我先亏欠了容洛的,如今能做的少之又少,也只有这一星半点罢了。
这天儿冷的极快,宫院之中刚扫清楚的石砖地转个眼又铺上了皑皑的白雪,霎时间整个皇宫都白茫茫的一片,恍得人眼神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
我架不过婉清的百般请求,无奈之下终是应了丫头们的心思出门去走动走动,赏赏这瑞雪。
“姐姐,姐姐,快来一同堆雪人儿玩呀!”
院子里的宫娥们招招手,笑嘻嘻地唤着她。
我看着婉清满是期待的眼神,想着这段日子她都待在殿里伺候我,怕也是憋坏了,便跟她说:“你跟丫头们去玩罢,不必在我跟前拘着,我就在这儿小凉亭里看着你们耍。”
“谢娘娘恩赏,奴婢先扶娘娘到亭子里去吧。”婉清搀着我到亭子里,我对她摆摆手,她欢快地福了个礼,就踩着小碎步往丫头们堆雪人的地儿去。
到底是豆蔻年华的小丫头们,活泼好玩,我看着婉清同那些个宫娥们堆好了个小雪人儿又开始捡雪团打起雪仗来。
慌了一会儿子神,竟有了些许暖阳,洒在院子各处,婉清同丫头们在宽大的院子中窜来窜去,双颊通红,嬉笑声像极了那司乐坊的银铃,小嘴里不停的呼出白雾。
不知是黄粉红绿的影子装饰了这冬日的雪景,还是冬日的雪景衬托了这黄粉红绿的影子,只是一时间仿佛入了画一般。
“那可是你的贴身婢子?”忽然身旁落下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容洛,他今天着了一身藏蓝色袍子,没有明黄色龙袍那么刺眼,看着柔和了许多,也熟悉了许多。
“嗯……”我随口应了句。
“你可知她最像谁?”容洛也是难得的雅兴,居然向我发问。
“呃?”我本不想理会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他这样企图从我口中得到答案的神情,让我一时有些为难,“她自是像她自己罢了。”
我想了个自认为极佳的答案,没想过接下来他会说出怎样的话,让我如何的不知所措。
“她很像你。”寥寥数语,不过短短四字,让我震惊,手足无措。
“皇上莫要再打趣哀家了,哀家如今人老珠黄,活的像一潭死水,哪像婉清一般年轻活力,似初春新开的花儿朵儿。”我有些尴尬,哈哈地笑着。
“自然不是如今荣华富贵的你,我说的是,从前…”容洛凝视着我,有一会儿后,才接着说,“那时你也同她们一般年纪,下雪的时候,就喜欢踩在雪地上堆雪人,弄的手冰凉冰凉的,不停的从嘴里哈出白气,双颊冻得通红。”
我震惊的看着他,从未想过他会记得从前的我。许多陈年往事,在这几年的深宫生活里我早已选择了忘记,只因着每每忆起,都无法避免伤情一阵。
早前刚入宫时,还会每日每夜的去想,去悲,日子长了,才觉得,其实无论如何,都已成定局,不能再改变了,这命,我便也就认了。
“小姑娘,哪一个不喜玩耍的,不过是寻常之事罢了。”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着沉着,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呵……”容洛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哎呀!”不远处婉清在躲开一个宫娥的雪团子时不慎撞上了人,我听着声音抬头去看,竟是崇舒。
我看见婉清福礼,似乎是在赔罪,崇舒扶起她,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大清,约莫是些免礼之类的,只见得婉清圆圆的脸蛋比先前更红了,像熟透了的果子,头低得极低,俨然一副害羞模样。
“崇公子这一来,倒是让哀家的宫娥们小脸蛋更红了,倒是省了哀家宫里脂粉的开销了。”崇舒走过来给容洛行礼时,我便打趣他道。
我着实是欢喜的,因着他来了,我与容洛便不必两人处着尴尬。
“太后这一说,微臣日后怕是不敢再踏进后宫半步了。”崇舒拘谨地回答。
“是哀家失礼了,”我笑了笑,迈开步子,“想来崇公子来这是有要事与皇上相商,哀家就不在此打扰了。”
婉清见我走出亭子,便匆匆地赶上来搀着我,不知是我慌神看错了还是怎的,婉清过来时似乎看了看凉亭上的人,忽地耳根子都红红的,忙低下头,只顾着搀扶我。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