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J.费克里是在彻夜无眠之际,拿起了离他手边最近的书《迟暮花开》。而我是在书柜里数百本的丛书中,左挑右选,上瞅下望,以抽签的方式摇到了《岛上书店》。
《迟暮花开》原是费克里最厌恶的书,但最后却成了他“砸中牛顿的苹果”。
不过,《岛上书店》对我来讲,是从树上飘落下的一片叶子,于它无话可说,不足为奇,但总有几句可谈,不吐不快。有时,书本也要到适当的时候才会引起我们的共鸣。
其实,美国作家加布瑞埃拉·泽文的第八本小说《岛上书店》与其他普通爱情小说并无差别,故事既没有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那么荡气回肠,语言也没有野夫《1980年代的爱情》那样富有味道。但这本书能成为全球畅销书,理由肯定不少。或许,该书最为出色的地方,应该在于放大了在互联互通的世界中一座交通不便的偏远小岛,放大了在小岛上唯独一家的书店,放大了在书店里一个不善交际的中年男人,放大了在阅读危机时代这个男人对书籍的侃侃而谈。所有放大的交叉,都聚焦于“孤独”,然后快速升温,剧烈燃烧,灼到了阅读者的双眼和心灵。
岛叫艾丽丝岛。
书店叫岛上书店。
男人则叫A.J.费克里。
费克里在艾丽丝岛经营岛上书店数十年,但命运却从未眷顾他,爱妻去世,生活拮据,一人独居,就连唯一值钱的珍藏版书籍《帖木儿》也遭窃。他的人生陷入僵局,他的内心也跟艾丽丝岛一样几近沦为荒岛。
好在,好在离开荒岛上的路还是有的,尽管杂草丛生、四面临海、风波再起,但只要敢往前踏上一步,就能闻到草的清香,看到海的安宁,听到风的轻盈。
玛雅就给了费克里这一踏步的力量和勇气。
玛雅,一个两岁的小女孩,一个私生女,父亲不认她、不见她,母亲走投无路、投河自杀。她被遗弃在岛上书店,独自坐在一个角落的地板上,翻看书店里唯一一本儿童绘本《野兽家园》。
“有人偷了你一本书,还有人给你留了一个孩子。”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意外中开始。尤其当两种截然相同的命运相向而行时,前方总有一个站台,让它们在意外中相遇。费克里和玛雅便是如此。从此,他们相依为命,抱团取暖,携手前行。这与其说,是费克里挽救了生活处于绝境的玛雅,还不如说是玛雅挽救了孤独陷于绝境的费克里。
是的,一旦一个人在乎一件事,就会发现自己不得不开始在乎一切事。
因为在乎玛雅,费克里意外看到了被丢弃许久的《迟暮花开》,从而与奈特利出版社女销售代表阿米莉亚,与妻姐伊斯梅、警长兰比亚斯联成了生活中的网,密不可分。
阿米莉亚与男友话不投机,伊斯梅的丈夫习惯出轨,兰比亚斯刚刚离婚,他们每个人都是生活中的一座孤岛,有痛难言,有苦难尽。于是,玛雅成了费克里与他们之间的纽带,也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转机。费克里与阿米莉亚相爱相伴相守,直至因病去世。伊斯梅和兰比亚斯也最终走到一起,并在岛上书店即将关闭之时,承接下来,继续经营。
“没有书店的地方算不上是个地方。”兰比亚斯说得没错。
“我们读书而后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我们读书,因为我们孤单;我们读书,然后就不孤单,我们并不孤单。”费克里临终前对玛雅说的话,也是讲给我们听的。
就此,孤岛不孤么?
然而,生活并不简单,也总是在意外中结束。“你觉得有孩子就够了,可孩子会长大。你觉得有工作就够了,可工作并不像温暖的身体。”的确,费克里的离去,结束的是艾丽丝岛的一个时代,带走的是阿米莉亚迫于生计而领着玛雅离开小岛的匆匆脚步。
有人说,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如今,信息化高度发达,我们自认为彼此之间的距离大为缩短,可实际上距离却更遥不可及,孤独更为深沉。等曲终人散、烟花散尽时,我们仍转身为一座孤岛,身后的那些“渔舟唱晚”与己何干,留下的都是“枫桥夜泊”的怅然。就如此刻,我们因这些文字而相通,但一夜过去、一觉醒来,我们又各自天涯、各自为壕。
不过,我们依然要看到费克里的努力。
对书和生活的热爱,这也是作者所要表现的意图。
“然而就是因为独来独往,才让我们以为自己不值得被爱。有一天,你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会驱车上路。有一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遇到他(她)。你会被爱,因为你今生第一次真正不再孤单。你会选择不再孤单下去。”这是《迟暮花开》中的一段话,也是在费克里与阿米莉亚的婚礼上的一段话。
换句话说,如果人生没有孤独,你就找不到爱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