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你眼中的恶,不过就是你自己本身罢了)

1

寂静的天空卷起一阵浮夸的云涌,那样的灰色,奋力抬头去看,奋力去想,竟可联系地传来几声狼嚎,心惊胆战。看看远处,我看不到白月,连天也无法看见,似乎不是看不见,而是分辩不出这是迷雾还是天。然而不久我却感到一股力量把我往下拖,我在下降,那无法抗拒的力量,如一张巨大的手掌,把我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我奋力挣扎着,却无法挣脱,望向下面,只觉得如在高塔一般恐慌,腿颤抖着,看不清那下面是什么,却渐渐汇成一把枪,枪对准了我,就要直直地抵住我的额头。

一晃,回过神来了,突然那攥紧我的手掌,那毛孔,竟慢慢张大了,渐渐生成了一个个笑脸,于是整个手掌开怀大笑,还挂着虚无的嘴角。他仿佛在笑我,专门笑我的愚笨与固执。

我,究竟在何处?

2

正疑惑,却也基本不给我疑惑的时间,那枪对我开了枪,子弹缓缓飞向我,只觉得眼前一道耀眼白光,我却如梦初醒。但惊奇的是,我的神思竟是在街道上游离,现在回来了,我又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路上走着。

我回来了?或者我去哪了呢?谜团从不是用来思考的,也不是用来解开的,谜团就是谜团,你看到了谜团,他便自然迎刃而解了。

曾喧闹的街,被冬日的残雪淹没了,日头没了,只剩风在呼号,沉吟,街上变得冷冷清清。但我好像是嗅到了什么空气的异样:谁也不在这里,却模糊间总有一双眼睛在看我,瘳疹地盯死了我。我想了想,便发语道:应是这病松害的吧!我推脱给这无辜的松树了,这坚毅敬职的松柏,眉毛下收,嘴角无笑,满面土灰却如一尊石像一般,眼睛没有什么神色,呆滞的。他只看着我,掩着面,神神秘秘蒙上一层面纱。

3

然而,突然一声传到我的耳朵:“给我!”,再走着,我也寻到那声从哪传来了。一个孩子在雪地上狂奔着,一面喊,一面吸进冷风去。“给我!”,这次是我听出来了,那声音是有点哭腔,扯着点嗓子的。他却在讨什么呢?我再抬头,见那个孩子追着一条狗, 那狗嘴里叼着- -件小衣服, 在雪地上奔跑着,逃跑着。看来正是那狗太大了,大到在孩子的眼中能一口吞下他,所以小孩子似乎也得和平日不屑的狗讨要。那狗一时放开了腿奔跑,躲离孩子,一时却总要停下来看看,张望一下孩子。那条狗一身棕毛,上面沾上了一些雪花与黑灰,显得很是邋遢。肥胖的狗,也跑不快,拖着双厚实的大耳朵,垂着,整张脸都仿佛要给扯下来,却还要回头张望,再回头看,竟恍惚间把眼睛挤成一条线, 嘴角向上咧到耳根的,好像是沾沾自喜了。

那狗甩甩肥耳肥头,浑身上下最有力的便是那狗嘴,一直叼着不放。

忽然那狗好像累了一般,停了下来,面容更显累赘,爪子结了冰般僵,却也要搔-搔后背,把那虱子给小孩看看似的。他累得把小衣服丢下,丢到身前的雪地中。“给我!”,孩子已气喘噓噓,跑来,用力喊着,而且完全是哭了,那泪水从通红的眼眶涌出,温暖了- -瞬脸蛋,便垂落到雪地中埋葬了。小孩看到狗不跑了,自己也走不了,累的半身蹲在地上,半身坐在地上,哈呼哈呼地喘气,用冻得通红的手抹着眼泪,也喊不出,便就坐着看着狗。那狗像小孩看他一样,也看着小孩,只是要一次次张大了嘴,再"咔!”地合上,我看了觉得有点好笑,却说不清,摸不清笑点发自何处。

我沉沉陷入这故事中,奇怪的是,怎么我是一直看不清那孩子的脸,每每我要去看,那孩子的脸就要模糊,很不清楚,好像是有一股力量, 不让我看见他的脸,像是路边的病松,掩着面的。而我每每要看,心底好像就要反上什么声音,我听也听不清,然而又一次次断断续续地出现,渐渐目中也有个隐约的枪口出现,就是指着我。

孩子怒视了一会儿狗,不久竟也如狗一样低吠几声,呼噜呼噜的,瞪着那狗,还站起来了。孩子走向狗,狠狠瞪着狗,仇恨已经充斥了这孩子的心与眼。而那狗却仍坐着,瘫作一团,用手抓着虱子,衣服放在雪里,- -次次张大了嘴,再很快,“咔!”一声就闭.上他的黑色的巨口。那"咔!”,我却总感到一丝恐惧。

小孩慢慢走近了,脸上的神色我看不到,却给我-个好奇怪的笑脸感觉。孩子身体向后仰,吸了一大口气,嘴慢慢张大,怒吼着。我想应是"给我!”二字延长了许久,却怎么听不见一点声音。

那孩子对着狗吼着,我竟怕了:怎么?那狗嘴突然张大,巨大到我往后退了一步,他竟一口把孩子吞了下去! 一晃孩子不见了,孩子的小衣服却也不见了,我也再找不到什么足印,而那狗这次没有发出“咔!”的声音,却在雪地里睡着,打哼。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狗还是狗,孩子却本来没有,疑惑着。但突然要问了,这魔鬼一般的大.口又是怎么回事呢?

4

正惊魂未定的我,想起《狂人日记》里"吃人”的故事了,那确是够骇人的。然而脚麻木地走,他们麻木地走,世界麻木地转,不知怎么走近的这个心灵世界,那枪却还指着我,想找到谁的恶毒,竟拿枪对着我,欲谋害我,不想走近镜子迷宫。

或许吧,或许罢,我其实每日都在迷宫中徘徊着,然而看不清别人的脸,还是根源在没正视自己的心。

“多少?”一个满脸胡茬,肥胖冒油的男人在- -个老木桌后站立着,用手担着一块肉,分明是没血的猪肉了,却怎么也浮现那双鲜血淋淋的手来。“看看,就半两一斤。”对面的是-个皮肤懈怠的老妇人,可生皱纹的地方都生了皱纹,佝偻着瘦弱的身躯,拄着一个破拐杖。“半两还是一斤? "男人问她,她确实是不太会表述。"就半两吧。”老妇慢慢回答。男人却笑了,挤出了好多油。“没半两的,太少。”老妇人看了看男人手上的肉。“哦,你手上那块,就好。”“要买的"男人紧盯着老妇人,再环顾一-下周围其他人的摊子,男人看着那拐杖颤抖一下,老妇人便跟着颤颤抖抖,但男人不怕老妇惹什么祸给他,他是个很老练的商业屠夫。

老妇人鬼鬼看了男人一眼,男人回了一眼,老妇人却笑了,因为这已来买肉,却闻出来那肉的异样了,便鬼鬼地走了。

然而第二天,老妇人又来了,这次直接就趾高气昂,要把下巴伸到男人头顶似的。“你那肉,我看看”"不买不看。”男人是很狡猾的。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老妇人见没有证据,不让看,便走开了。

冰山还是冰山,仍是这样的藏匿不变。

到了第三天,老妇人又来了,这次不同的是,她还带着他的小外甥来了。

“多少? ""就要买你手上的。”屠夫看了老妇人一眼,笑了一下,便用手把那肉装上担子要给老妇人。老妇人却不接,要叫外甥接,外甥乖乖接下,在雪地玩耍、跑跳着。屠夫便看着老妇人走;远,不再剁肉,就是看着,肉何须再剁了呢?

“吃肉。”,老妇人慈祥地笑着,捏着筷子便要夹肉要往可爱的外甥碗里、嘴里送。可外甥这时却跑开了,天性难改,天命使然。他说是一会儿再吃饭,因为要到雪地玩,那雪好玩。外甥去了,老妇人也只能允许,但等待的时间确实煎熬。

然而外甥,又去了那个男人的铺子,他看着男人。那男人这时面部都是紫青色,肿一块瘦一块,笑了哭,哭了笑,时而痛哭流涕,时而敞怀大笑,已是不能正常,神志不清。然而这个小男孩来干嘛?读者也想知道,却是为了他那慈祥,慈祥的外婆,“叔叔,一担肉。”男孩觉得那一担太小了,两人不够吃的,不能他一个人吃啊,便来了。“叔叔?”。男孩用他稚嫩的嗓子小声地说,然而男人已被喜悦冲昏头,压根是听不见。小男孩便把钱放下,看看桌子,拿了- -担肉走了。

这时,老妇人都已经快等不及了。直直看着门口,突然她看到小男孩回来了,就要抓起一把肉让他吃下去,但还是忍住了。“快吃,凉了!”老妇人还是笑着看他,然而也没看见外甥手上的肉,也没看见可爱的外甥把那熟肉放在她的碗里了。老妇人等着,瞪大了眼睛看外甥吃,外甥夹着肉就要放入嘴里了,突然,老妇人感到有些饿了,不知不觉想要夹碗里的一口菜吃, 却夹成了肉,一下,她竟把那人肉咽了肚!

老妇人顿时惊吓了,不知道做什么,只觉点燃了一股怒火,她狮子一般的眼睛看着可爱的外甥,而外甥却以为外婆很开心,吃到了肉。老妇人一下抡起巴掌要往外甥的小脸打去,却突然扔下了胳膊, 目光呆滞,什么也做不了,倒地不起了。

老妇人,最终是不得恶愿。

原来那肉确实是人肉,男人就是上一文段写到的“狗”,他吃了小男孩,却是要赎罪的,而这赎罪便是把这人肉整块买给别人,让别人吃了才可恢复本身,但曾经的他却因为“人肉”人人可看出,从无人买。这却是贪欲之罪的永恒互罪。

男人呢?他恢复了,直直奔回了家。

5

本来的午日是很寂寞的,或说沉默,在冷冷的天空下难以望见,然而却不想,到了尽头,竟要涨红了脸,在傍晚发声,燃着愤怒的火焰。

整个天空变得血红,我,看见了他。

“你改悔罢。"嗯?谁说的话?我听到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却不敢以为是在叫我,却是没有回答,继续走我的路。

“你改悔罢!”身后的声音变作怒吼,又仿佛带点恐惧。这下我确认应是在叫我了,不过这也是恐惧,不想这里谁会叫我,且是这样奇怪的说话,令我心生疑惑。倒是想起从前的俗说:在野外可不要轻易转身,那是恶狼在拍你的肩。

我还是转了身,转了身,自然不怕恶狼了。

但令我震惊之处,确实是恐惧的:我转过身,却看见一个人双手举着-把枪对着我!我慌了,手不知道放哪里,先背在脑后了。我想我并没有违法或犯罪,这人也不像是警察。但他仍然拿枪指着我,远远的不敢靠近,但那枪却要戳中我的下巴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那枪口太是压抑,仿佛马.上要喷涌出鲜亮的血液和火焰,把我毙命。他迟疑了一下,我也迟疑了一下。但迟疑的时候我却冷静些了,好像发现什么,看着遥远的他,他?怎么会是他呢?感觉"他”,此时竟像是“我"。

我迟疑之后只看着他,他迟疑之后壮着什么胆气,走了过来,终于又发声,却还是那一句“你改悔罢!”,但我改悔些什么?他走进我,我渐渐看清了他!他的面孔和我一摸一样,哦,那是“他”吗?那仿佛就是我吧。一瞬间,曾经掩面的孩子、妇女、男人、老人,都刻画着我的面孔,他们都是我,这时都青面獠牙地看着我,还有那枪指着我。

无尽的声波在生命的回廊传响,传来又传去,仍是怒吼与咒骂,“你改悔吧!”,所有这个世界罪恶的我,所有的我,都看着那一个我。“你改悔罢!”这声音本是恐惧,却不恐惧了,我偶尔来到.心灵的乐园,才发现这是一-座囚所。

尚看他人丑陋,

不知自我余罪。

无心再念哀悼,

浪潮终是自省。

唉,枪,开枪打向我吧,喷涌出带血的子弹,至少可摧毁了我,大穿我那不可改过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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