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故事(本故事40%纯属虚构)
素材/台州少年
文/简叔
今日上海响起防空警报,不知为何,我好像听到妖精的嚣张鸣笛,她改装之后的喇叭声越来越响,而后戛然而止,她躺在地上,变成了一张照片,一动不动。
我认识妖精的时候她还不叫妖精,是个乖乖女,品学兼优,总在书包里放着CD机,一张英语光盘长期放在CD机里,另一张摇滚光盘就放在她书包的夹层,不开心或者特别开心的时候,她就拿出摇滚光盘,往CD机里一塞,跟着音乐摇头晃脑起来,但她这种样子一般人看不到,我看到也是因为一次晚自习翻墙出去玩。
她当时就站在学校的墙边,戴着耳机,闭着眼,跟着节奏一边甩头一边哼唱,穿着校服校裤,鞋子也是学校规定的小白鞋,我当时爬到一半,正坐在学校的围墙上,至少有一分钟,我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不出声,突然整个学校灰暗的像监狱,她全身发光,在角落里舞蹈,教学楼上“国家级重点”几个字的灯红的让人眼睛疼。
第二天,她还是穿着那身校服,踩着那双白鞋,却和前一天判若两人,她站在主席台上,做学生发言,我有点恍惚,下了晨会我走到她旁边说了句:“你昨天在围墙那儿听什么呢?”她警觉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问了我的班号,那天晚上的晚自习课,还是在围墙那儿,一人一只耳机,我们听完了一整张CD,教学楼上的红灯不再那么惹眼的红,我的脸由于和妖精靠的太近,比过了红灯,红成了一片悟空的屁股。自此,妖精和我的友谊建立起来,厮混了一整个高中。
2012年12月21号那天,大家都在传着世界末日的消息,我和妖精坐在台阶上喝汽水,我问她:“妖精,你说要是突然间很多陨石就落下来,我们死在这儿了,你会不会不甘心?” 妖精拨弄着易拉罐的拉环,拔下来之后说:“要是真的,陨石一开始落的时候,你就拿着这个拉环和我求婚,要不然都还没被人求婚就死了,我这么个貌美如花的人被那么丑的陨石砸死,不是太可惜了。”
去年,妖精骑摩托的时候,因为车速太快造成甩尾,撞在护栏上,抢救无效死亡,走的时候,她是单身,没有男友,更没有人和她求过婚。
她的遗照上是她的短发样子,她的家里人也就只有她短发的照片,笑的很甜,像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高三毕业生。
但其实她没有去念大学,甚至连高考都没有参加,高二那年她爸妈离婚,各自都重新组了家庭,虽然就在同一个区,但她谁也不愿意跟,选择跟着奶奶,爸妈离婚的当天下午,她就把及肩的长发剪到了刚过耳,整个人突然英气起来。
那次她被改变的,不止是头发那么简单。
剪完短发当天,她回到班上指着平常一直在她背后说坏话的女生的鼻子:“你以后要是再敢在我背后说我一句坏话,造谣那些有的没的,我就拿剪刀剪了你的舌头!”
那女孩瞬间都吓哭了,班上的人也都知道,这个学习委员再也不是学习委员,她有了新名字-妖精。
妖精这个名字,是妖精常去的酒吧的人给她起的。那个酒吧很有意思,在一个大学城旁边,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失恋的大学生去那儿喝酒买醉,妖精奶奶家就在附近,她知道这个酒吧后,每天放学后都来,喝一杯酒,听那些失恋的人讲完故事,然后回家睡觉,第二天再来听故事,酒吧老板渐渐地认识了她,看她长得漂亮就招了她做服务员。
但她和别的服务员不一样,她只负责最后结束的时候洗个酒杯,平常也没什么事,有乐队或者歌手来表演的时候,她负责帮人家把凳子放一放,把架子鼓或者吉他什么的整理一番就好。
妖精在店里对谁都是一脸笑,但是从不跟人搞暧昧,也不和别人谈恋爱,就像看得见摸不着的女妖精,所以酒吧的人都叫起了她妖精,渐渐的,妖精自己也默认了这个名字。妖精白天依然上学,但是不认真,成绩也已经掉到谷底,各科老师都惋惜妖精因为爸妈离婚而堕落成这样的时候,妖精开始逃课了,三四天三四天的逃,最疼妖精的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妖精第一次在老师面前哭了,她轻轻地抱了老师一下,擦擦眼泪,给老师鞠了一躬:“张老师,我知道你对我最好,我也很喜欢您的课,不过,我再也回不去了,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妖精辍学了,没人找的到她,看惯了那么多失恋了在酒吧里哭成一团的醉鬼们,妖精还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别人,开始了她一直觉得庸俗和折磨死人不偿命的恋爱。当时她的男朋友是个鼓手,骑着一辆重型机车,随着乐队到各个酒吧演出,来妖精的酒吧的时候,那鼓手点烟,把烟往空中一扔,随后用嘴巴一下就叼住了烟,点燃了之后抽了第一口,他望向一直看着他,拿着鼓槌的妖精,拿过鼓槌,把烟放在妖精的嘴巴里,SOLO了一小段,鼓槌一下一下的落在鼓面上,也一下一下的击在妖精的心脏上,妖精抽完了人生的第一根烟,也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男人。
妖精再也不是妖精了,千年的道行也消散,她成了一个凡人,当天晚上,她就在旁边的小旅馆里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鼓手,“很痛但是很刺激!”后来一起唱歌的时候,喝醉的妖精在我耳边给我回忆这件事的时候这样说,她说以前看的张爱玲对性爱的描写觉得十分美妙,后来才知道,那感觉更像《猜火车》里马克钻的那个马桶,开始觉得污秽,难受,但后面却发现马桶下面是最干净的海洋。
那天唱歌,那时的妖精已经和鼓手分了手,包厢里的灯光闪耀旋转,照在妖精脸上,妖精还是那么美,她说起来和鼓手的恋爱,像哭诉又像是回忆。
说起和鼓手在公园的树林里打野战时被大爷呵斥时,鼓手立刻软了拉裤子的狼狈模样;说起以前在KTV里穿着裙子的妖精趴在门上,一边和鼓手交缠一边透过KTV门上的玻璃窗看来来往往喝醉的人和端正走路的服务员。说着,妖精指着包厢的门说:“就像这种,从里面看外面特别清楚!”
但是恋爱的人在恋爱里,就算不隔着玻璃,也很难看清自己。
她和鼓手交往三个月的时候,身边的朋友基本上都发现了鼓手的不对劲,甚至有人已经暗示了鼓手出轨的对象是谁,妖精还是不信,直到妖精撞见了鼓手和别人牵着手在逛街,妖精和鼓手四目相对,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回到了和鼓手的住处,把鼓手的架子鼓从四楼扔了下来,点燃了鼓槌,用鼓槌点了一支烟,一个人坐在他们用各种姿势做过无数次爱的沙发上,静静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很快就抽完了一整包烟。
当天晚上她叫上了我,在KTV里一边骂着鼓手混蛋一边抽烟,还自己给自己倒酒,灌下了一整瓶红酒。那天我们睡在了一起,半夜的时候她抱着我,试探性的想亲我,问我是不是不敢,是不是怕爱上她之后,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我没说话,也没碰她,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不过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就是怂,就是不敢,要是当时我和妖精在一起,也许她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第二天,还带着醉意的妖精带着我上了银行,取出了她所有的积蓄,一共两万五,她让我再借她一万五,凑个四万,三万买摩托车,一万她过生活,凑好钱没几个小时,妖精就买好了车,她选了黑色的车,那是她一直喜欢的颜色。
那天晚上她就和她黑色的车一起消失在了黑夜里,她的车尾灯我帮她改过,比正常的要更亮些,我说你要带着我的车尾灯平安走这一路啊,到了云南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妖精要去云南,因为那个鼓手说过,等有一天有钱了,整个乐队都要去云南,然后大家就住在一起,不回来,白天各种山里骑车,晚上就去酒吧卖唱,妖精这一趟是想一路到云南,把鼓手给忘了。
从妖精出发的一个月后,我就开始接到妖精在不同地方的电话或者是照片,黄山山顶的日出,济南的泉眼,长城,蒙古包,牛肉拉面,火锅。
妖精就站在它们的前面,带着她最好看的笑。
有时候,妖精喜欢一个地方,就在那儿多待几天,打打工挣点钱,后面的时候,也开始寄钱给我,后来,她打了个电话给我:“嘿,兄弟,你知道我在哪儿嘛?我现在在洱海边给你打电话,大理真的是太美了,我就先不回去了,等我待腻了再回去,到时候记得来替我接风洗尘啊。以后的一年里,妖精都待在大理,她时不时会寄点云南的东西给我,也有时候是照片,有时候是钱,她一直不喜欢用卡打给我,都是寄现金,有时会问我有没有在信封里闻到大理的空气味道,我不说话,就时不时地会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终于有一次,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去高中旁边的天桥上,我站在天桥上的时候,她又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朝桥下看,她就在桥下,坐在她的摩托上,向我招手。
我注意到,她又留回了长发。
我们回到了那家酒吧,老板一眼就认出了她,请我们喝了一顿酒之后,晚上我们还一起吃了顿饭,席间老板的女儿和老板视频,妖精感慨了一句:我走的时候你连女朋友还没有呢,这么快女儿都这么大了。
后来的三四年,我都没怎么和妖精联系,只是中途出差的时候遇到过一次,一起喝了一顿酒,聊了个通宵。她自己在老家也开了一家酒吧,还组了个机车队,每天凌晨两三点去找人少的路封路飙车。常在她朋友圈看到一些飙车和好车的照片。而我来了上海工作,并定居在了上海。
去年,我订婚的时候发了朋友圈,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喝到我的喜酒,我说最晚明年吧,现在我十一就结婚了,妖精却走了,骑着她最爱的机车。
去年我向我老婆求婚的时候,眼里一直闪过妖精的影子,想起她的那句:“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没被人求过婚呢,怎么能被那么丑的陨石砸死呢?”
多年预言的世界末日的陨石你都躲过了,
可是,马路上的一个小石子却要了你的命。
红颜薄命,红颜薄命!
如果可以,2012那天,我想夺过你手上的易拉罐拉环,问你一句:
妖精,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