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尉迟婆婆

插图:韩涵微语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在打猪菜的田里,遇到了一个放羊的老婆婆。在老婆婆的眼里,女孩长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苹果脸,稚气而可爱。在女孩的眼里,老婆婆慈祥亲切,像自己的娘亲。

老婆婆问女孩,你是谁家的闺女呀?

女孩儿扬一扬头,想了想说,我没有妈妈,爸爸也在很远的地方,你不认识我。

婆婆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再作声。这一老一少,一个继续放羊,一个继续割猪草,很久很久没有再搭话。

日头开始西移。老婆婆对女孩说,闺女,天都晌午了,你跟我到家里吃饭吧!

女孩竟顺从的点点头,连她自己都很意外,初次见面的老婆婆,怎么就觉得这么亲呢?她甚至也不想这么快的离开老婆婆。

女孩跟着到了老婆婆的家,那是位于村子最东头的两间旧草房,小小矮矮的 ,外屋是灶台,里屋作卧房。在这里,女孩还见到了老婆婆的老伴儿,一个同样老实善良的庄稼人。

老两口为女孩做了饭,具体吃了些什么?女孩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顿比平时要好很多的晌午饭。

饭后,老婆婆让女孩到里屋的床上歇一会儿,女孩又顺从了。她走进里屋,屋子是昏暗的,一束阳光从南墙上小小的窗棂中透了过来,照见室内简单而整洁的摆设。一张床,一件柜桌,一个粮囤。床上是粗布条格的被褥,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这在农村确是很少见的。

女孩靠在被子上,眼睛望着房顶,在灰暗的屋子里胡思乱想着。

她想起自己看过的长篇小说«晋阳秋»中,女主人公的 卧室,也是一间光线昏暗的小屋,墙上挂着一幅她自己画的画,那是为纪念她从没见过面的生母而作的。在自己的小屋里,女主人公也是靠在被子上,借着昏暗的光线,久久地凝视着画中那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拉扯着几个孩子逃荒要饭的女人。

女孩知道,自己与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命运有别,但却不知怎的,眼前的情景,总让她与小说中的描写联系在一起,即使过了许多年,昏暗小屋的情景依然留存在她的脑海里。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女孩渐渐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她突然感觉身上有了暖意,那是老婆婆把一床软软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过后,女孩把老婆婆的事告诉了爸爸。父亲说,你这是遇到了好人了,过年的时候你要去看看他们。

这一年春节后的一天,女孩又去了老婆婆家。她用父亲给的零花钱,买了两斤点心给老婆婆带上。看到女孩儿来,老婆婆夫妇高兴坏了,忙不迭的给女孩拿好吃的,走的时候又给她带了一大包。

后来,女孩到外地上学,再后来,女孩回到父亲身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老婆婆。

又是许多年过去了,老婆婆仍然藏在女孩的心中。她有机会就向人打听,可是她不知道老婆婆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老婆婆住的村子,离他们老家的村子很近,割猪草的时候,走着走着就到了。

有一年,女孩和家人开车路过这个村子,她坚持停下车,到村东头去找。村子早已没有了过去的形状,老婆婆和那两间旧草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孩还是不死心,仍然逮着机会就打听,终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位老婆婆的同村人。

听了女孩的描述,这位同村人想起来了,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是我邻居的一位婶母,无儿无女,离世很多年了。

女孩听了唏嘘不已,想想也符合自然法则,毕竟几十年过去了。

女孩继续向同村人描述当年的情景,她说老婆婆是那样的慈祥和善,家里收拾的是那样的干净整洁,还依稀记得老婆婆的长相,很清秀的,用现在的话说,年轻时一定是位女神级的人物呢!

同村人听后,微微一笑,是啊,她可是一位传奇女性呢!

怎么传奇啊,女孩急急地问。

同村人说,她娘家复姓尉迟,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尉迟老婆婆年轻的时候,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因种种原因没有走到一起。尉迟出嫁后,那位恋人还时有纠缠,被丈夫发现了,盛怒之下,把那人给捅死了。

冷静后,年轻的丈夫知道闯了大祸,便逃离家乡,后来竟阴差阳错的参加了gm,跟着部队南下,最后当了大官,在贵州安家落户。

再说尉迟婆婆,这么一闹腾,婆家也呆不下去了,只好改嫁到邻村,于是才有了后来与女孩邂逅的情景。

女孩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也太传奇了,就像电视剧一样。

是啊,同村人说,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那后来呢?他们有没有再联系过呢?女孩问。

有过,同村人说。他们俩有一个女孩,早年女儿去贵州看望父亲,那位南下干部嘱咐女儿要多去看望母亲,过去的事情,都是封建礼教所致,尉迟也是受害者。

呵呵,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格局和境界就是不一样。

聊到这里,女孩儿陷入了沉思,好久好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感叹那位美丽善良的尉迟婆婆,竟然有这样凄惨的人生经历,难怪在少有的几次接触中,尉迟婆婆都是少言寡语的,即使对女孩的关爱,也只是默默的做,很少有语言上的表达,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沉重的记忆。好在后来的老伴儿善待她,才使后半生能够平静安逸的度过,也算是上天对这个不幸女人的眷顾了。

光阴荏苒,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女孩也成了当年的婆婆。时间在改变着人的容颜,却也使人类的美好与善良变得温润而绵长。生命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幸,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有幸,常持一颗感恩的心,幸福的感觉便会多几分。

故事的最后要告诉大家的是,那个已经长大并变老的女孩,便是我。

插图:韩涵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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