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会讲故事会喝酒的老头儿。比如,巴尔扎克,鲁迅,汪曾祺,白先勇。《人间喜剧》《故事新编》《人间滋味》《孽子》《台北人》,全都能读得人魂不守舍……
不管他们曾经是不是翩翩少年,或者是不是身份尊贵,动不动就被尊为“大师”,我喜欢的,只是在躲在精彩故事后挤眉弄眼的他们。当然,我猜,这些老头儿,绝对不可能板着脸写出那么精彩的故事来。
1.巴尔扎克,代表作《人间喜剧》
我这里写的巴尔扎克,不是中学语文课本里那个对资本主义和资本家口诛笔伐的人。
我喜欢的巴尔扎克,爱打扮自己,爱吃喝玩乐,写作和游戏人生两不误。
他努力地写作,除兴趣之外,多是为了还债,以及能更好地打扮自己,能更随心所欲地吃喝玩乐。因为经常混迹于上流社会,所以他认识了各色各样的人,看到或者听到了各式各样的故事。这些素材,令他写出了许多精彩的作品,其中以《人间喜剧》为突出代表。
或许,他在生活中不过也只是一个缺点多多的普通人。然而,一旦拿起笔写故事,描述能力生动得像用摄影机将人物及故事一一拍下,然后展现在我们面前。《高老头》中甘于奉献,却被女儿剥削和冷落的悲惨老人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中吝啬古怪的守财奴葛朗台,人物精确到每一个眼神和动作,情节曲折,曾一度让我唏嘘不已。
最让我唏嘘不已的,不是学生时代被课本强塞的“资本主义和资本家的罪恶”,而是人情冷暖,敌不过金钱,更敌不过欲望。
“一个也不来,”老人坐起来接着说,“她们有事,她们在睡觉,她们不会来的。我早知道了。直要临死才知道女儿是什么东西!朋友,你别结婚,别生孩子!你给他们生命,他们给你死。你带他们到世界上来,他们把你从世界上赶出去。她们不会来的!我已经知道了十年。有时我心里这么想,只是不敢相信。”——《高老头》
这是高老死前说的最后一段话。我每读一次,都会觉得,人世何以贫薄至此?
在《欧也妮·葛朗台》中,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虽都存在,却如同缺失。她们在吝啬的葛朗台的严格管控之下,是没有生活的,仅仅是生存着,直到最后生存权也被剥夺。
巴尔扎克在文中写了这样一段话:“大凡守财奴都不信来世。对于他们来说,现世就是一切。这种思想给金钱统帅法律,控制时尚,和左右风尚的现今这个时代,投下了一束可怕的光芒,金钱驾驭一切的现象在眼下比任何时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机构,书籍,人和学说,一切都合伙破坏对来世的信仰,破坏着一千百年以来的社会大厦赖以支撑的基础。”
巴尔扎克写作极其高产,也没把稿费用到正途,但是他的作品性价比都是极高的。亦庄亦谐,用精彩的故事包裹了沉重的内核,几乎每一部作品,都能令人掩卷深思。
比如,这种现象,这种思想,难道只存在于巴尔扎克时代的巴黎吗?显然不是。
2.鲁迅,代表作《故事新编》
我这里写的鲁迅,不是中学语文课本中那个正义凛然、不苟言笑的思想家、革命家。
我喜欢的鲁迅,是一个笑点低且极具冷幽默才华的老头儿。
在《回忆鲁迅先生》中,萧红是这样写鲁迅的:“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的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鲁迅先生走路很轻捷,尤其他人记得清楚的,是他刚抓起帽子来往头上一扣,同时左腿就伸出去了,仿佛不顾一切地走去。”
通信集《两地书》是鲁迅与爱人许广平之间的通信,在两人的通信中,鲁迅不时露出有趣、外向和诙谐、叛逆的一面。在调侃关系不错的孙伏园酒后上船大吐时,鲁迅说他“晕船活该”,类似关系好的大学舍友打嘴仗。
一次偶然受了小伤,鲁迅只能在屋里的盆里小便,因白天倒尿盆不方便,他就
“看夜半无人时,即从窗口泼下去”。这些活泼到有些过分的形象,与教科书里那个深沉、愤怒的形象,有很大差别。
就我个人来说,最喜欢的鲁迅的作品是《故事新编》,尤其是其中的《奔月》。
当然,作为鲁迅先生的忠实读者,我的笑点自然也不会太高。所以,嫦娥吐槽后羿没用,只能天天给她做乌鸦炸酱面吃的那一段,我读一次,笑一次。
“哼!”嫦娥将柳眉一扬,忽然站起来,风似的往外走,嘴里咕噜着,“又是乌鸦的炸酱面,又是乌鸦的炸酱面!你去问问去,谁家是一年到头只吃乌鸦肉的炸酱面的?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嫁到这里来,整年的就吃乌鸦的炸酱面!”*
嫦娥仙女怒气冲冲地用乌鸦炸酱面作为借口生丈夫的气,这一幅没有仙气,只有人间烟火气的画面,真是既讽刺又好笑。
不过,我最关心的是,鲁迅先生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呢?竟然发明出了“乌鸦炸酱面”这种食物。我还真想看看,“一匹麻雀”(鲁迅先生在文中用“一匹”这个量词来形容麻雀),到底能做出多少酱料来?
今天先到这儿。
还有汪曾祺,那个爱吃的老头儿;
白先勇,那个爱昆曲的老头儿;
胡兰成,那个好色的老头儿;
……
下回再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