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同族祖父张成龙:“我看了他一眼。”

同族祖父张成龙:“我看了他一眼。”

贫困的童年,留在内心的记忆,是深刻的,也是幸福的。

除过祖父与祖母的慈祥不说,除过父母的疼爱不说,所有长辈中,有位老人经常出现在我梦中,他就是同族祖父张成龙。原因竟然是:因饭而起不挨饿,儿童伸手要饭吃。

在粮食就是粮食的年代,一粒粮食意味着一个人的生命!想起那个时期,历史变成玩笑,笑声里浸着苦涩;生命变成小草,春风中摇曳着秋霜。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像一首古老的歌,从遥远飘到现在,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据同族叔父张养林(1959年3月21日出生)记忆,成龙爷爷1935年1月24日(农历是1934年腊月二十)出生,1996年7月15日(农历五月三十)下世,享年六十三岁。对成龙爷爷的记忆,在1996年8月3日的日记中,记叙比较完整,现全文抄录如下,以示敬意:

今天是成龙爷爷忌日。因为双休,有时间回乡下。充足的理由是,父亲日前对我说:那天打发你成龙爷爷,能回来尽量回来。父亲希望我回,我就没理由不回。昨天下午提前下班,回家和爱人说,爱人说明天回吧!我说也好。结果晚上无事。

早晨吃过饭,偕妻携子乘坐火车,无票登车,有神在头顶,居然平安。感谢神保佑。下火车,径直来到成龙爷爷院。叫来名字的,是家人。叫不来名字的,是亲戚。还有许多人,父母也在,全为死者的平安逝去。

院里搭一素蓬(也称礼蓬,村民称蓬或蓬口。搭蓬为设灵堂、供祭奠、行服礼、摆宴席。蓬口横披,称方子,文字以四字为多,如“德泽后嗣”、“隆恩永昭”、“永垂不朽”等。最初写“当大事”),正上方题四个黑字:入土为安。这四个字,对死者来说,想必是一种享受,或者是一种幸福。

成龙爷爷比祖父岁数小,一生爱抽烟,我给他老人家还买过香烟!有一次,成龙爷爷给钱,让我到代销店给他买烟,路上我给丢了五分钱。香烟没买成,自己感到很羞愧。回家跟成龙爷爷说,他老人家好言安慰我,又随我原路返回,终于在路边找到那五分钱。

当时有一种“风竹”牌香烟,很经济,却给他留下“气管炎”这个顽症。一到冬天,气紧,出不上气。后来,发展到肺心病与肺气肿。后来,有了今天生者的悲伤。

成龙爷爷一生之大不幸:中年丧妻。对于成龙奶奶,我缺乏印象,记得他家后院南房有个“寿器”,许多人穿白衣,出出进进,哭哭涕涕,不害怕,只是好奇。其实害怕与悲哀,对我而言没道理,究其原因,应当是年幼无知。

成龙爷爷有两件事情,叫我心存感激,永生难忘,也叫我眼高手低,瞧不起人。

其一,我懂事的那个时期,正是国家最困难时期。母亲经常指着窝窝说:“今晚吃了,明天早晨吃甚?”她不是怕我吃多了,而是能吃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母亲担心是多余的,每天早晨,我端只空碗,在自家大门口等成龙爷爷,一句“娃娃想吃”,成龙爷爷就将碗里的“煮窝窝”(一种玉米面做成的饭),倒在我碗里。“煮窝窝”在我眼里,在那个年代,应该是高级营养品的代名词。有人问我羞不?我答不出来:嘴里有东西。

其二,成龙爷爷常说一句话:我看了他一眼。言外之意,他老人家懒得说出别人的过失,只是看了他一眼。这里的“看”,有轻视别人的意味,有小看别人的意思,也有看不起别人的感想。好像别人不如他办事周全,不如他考虑问题全面,连别人的缺点都懒得说。这样一位自信的人,竟挨过祖父不少鞭子。这是旧事重提,也是我从老年人那听来的“新闻”。

据父亲记忆,成龙爷爷曾为祖父“门下”。现在的说法是:成龙爷爷是祖父的学生。又记,成龙爷爷对祖父非常敬重,说明祖父的为人与学识,是一般人想为而不能为的。

我这样评议长辈,似乎有不尊不敬之嫌。成龙爷爷随风为仙、化尘为神,他老人家不会责怪我的,因为年龄相差甚远,我不可能对他有更多的了解,信手记录记忆中的两件事,算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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