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望海潮·东南形胜,柳永
老杭州的生活,总和水分不开。一眼西湖,铸就人间天堂美誉;一带运河,聚拢参差十万人家。来到杭州多年,等待过西湖断桥边初升的朝阳,留恋过夏季池边最后一朵荷花,遇见过太子湾盛极一时的樱花雨,忘不掉宝石山顶秋风中的俯瞰众生。
然而,一直很想有一天,整整一个下午,就撑着一把油纸伞,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走过那条长长的、长长的河。路过无数尚在的、废弃的旧时码头,踏过那些新的、旧的横跨水面的石板桥,感受古老运河边旧时光里的生活。
小而玲珑,巡回往复,温润的青石板,狭长的里弄间,没有全盘商业的小河直街将原生态河边人家的烟火气几乎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我选择了这里作为运河游的开始。
老房子
摩擦着鞋底的青苔,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首歌。
闻着花香 跟着鸟儿清唱
追逐蝴蝶 想讨件花衣裳
随着鱼儿 在小河中游荡
青石板上 躺着晒太阳
我怀念 一个村庄
那是我 梦的天堂
旧式的房子被以历史文化街区的名义保存下来,在全面修缮的基础上,以半景观半家居的形式生存在这个繁华的商业区里,在飞速发展的城市化中心地域,这几乎可以视为一个奇迹了。
说起老房子,无非逃不过粉墙黛瓦,尖角飞檐,门口的老躺椅,旧日的河埠头。
满墙的爬山虎在夏日的微风里哗啦啦地欢声笑着,和着树荫下荡着秋千的孩子们的歌声。远方还有满载着货物疾驶而来的机动船,一只白鹭踩着水面从船上穿越而过,消失在万里无云的天空。
在这些上了年纪的房子周围,总有些同样上了年纪的树啊草啊陪着他们,一起在慢悠悠的时光里过日子。有些被主人家悉心照顾着,有些则在主人家离去后孤零零地等待消失。房子和花草树木一样,都是需要人陪伴的。
临水的老房子,是和水共生的,地基深深地扎入松软的沙土中,辅之以大量的花岗岩进行驳砌。住在里头的人,夜里听着水流慢慢淌过的声音,混杂着垂柳和软泥的味道,间或还有点水而过的燕子,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生活就在生生不息的流水中过去,时光仿佛永远停驻在最开始的时候。
理发店的指示牌是用红漆刷上去的,一个简单的箭头,就可以带你回到十几年前的生活。
里弄里围墙上垒满了青黑色的老瓦片,缠绕在一起的牵牛里,一只猫儿摇晃着它的黄尾巴。
花草、猫和人
这里家家户户都养花,商铺里花草店也是最多的。这些被精心照料的花儿草儿以异常蓬勃的姿态迎接着来到这里的人们,也点亮着旧生活里的烟火气。
透明的玻璃瓶都被细心地擦拭过,用粗粝的麻绳捻成的线穿在一起,挂在曲曲折折的橡木枝上。
花草的开放里带着主人家的心情,内敛的、奔放的、细心地、粗粝的,却都是一份内心最真诚的爱。
街上有一户人家,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年纪最大的奶奶倚在门口的靠背椅上,孙儿在旁边逗着家里的几只猫。这就是最简单的祖孙之乐了。我在街上碰到了好几只猫,一问才发现全都是这户人家的。
一只通体毛色雪白的很害羞,一见有生人来,就嗖的一下跳了出去,藏在一辆自行车下面团成一团。
另有一只通体毛色浅灰的倒是大大方方,慵慵懒懒,我还大着胆子上去摸了摸。我对猫儿不甚熟悉,很小很小的时候依稀家里养过一只,被我弄丢了,负罪感很重一直忘不掉。人对动物大概还是需要有一份心的,陪伴是双方的事情,哪怕对方只是一直猫咪。
走到街的尽头,一群穿着旗袍的姑娘们在老码头上顾盼生姿,苍松翠柏,杨柳掩映,当真是一副南国佳景。
转个身,一个挑着担的中年大叔扯着嗓子,用早年走街串巷的调子叫卖着他的水果,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流水匆匆而过,小河风烟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