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健康讲记》每次都能给我非常切实的警醒与启示。每次读到某个段落,我都忍不住要惊叹,这就是小莱尔,或者意外地发现,这里说的其实就是我。
第四章的内容很多,而这次打动我的是P185——P187的这样一些话:
1、遵守某种刻板的规则,比如,努力学习、从不迟到、坚持某种行为、保有某种状态,这个在心理学叫做"刻板行为"。
2、我们做生意也好、做事也好,一旦成功,我们会以为成功的路只有这一条,然后要求我们的下属、孩子必须要这样走才能成功,其实不是这样的。
3、中国人是很抗压的,但却形成了另外一个倾向,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持续的压力会导致麻木,会导致我们的身、心、情感中这些生命本来拥有的活泼泼的东西被压迫住了。只要生命的任何一个层次被压迫住,都会产生一些多余的力量,所以使得我们爱就太爱,恨就太恨,学中医的人就太认真,以为只有中医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4、如果你示弱一点,会有滋养你的东西流向你。可能这么多年有很多很好的东西流向你,但是因为你比较强,觉得你自己能够做好,不需要,那东西就流走了。
这些说的,恰恰是我。认为人必须从不迟到——刻板行为,无论孩子学什么都有一套自以为是的"方法"非要教给她,于是冲突不断,孩子变得非常谨慎、害怕新环境、不敢尝试、害怕失败。
在读《健康讲记》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毫无问题,一切都是环境和别人造成的。害怕新环境,我曾经归咎于频繁的搬家;不敢尝试,我则认为是因为老人事无巨细限制太多。而自己完全是一个没有任何错误的无辜受害者,却被迫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我曾经(其实现在也没全改)挂在嘴边的话是:这孩子怎么这样?根本就不像我。然而,事实上孩子正是我们的镜子。如果这世间真的有魔镜能够照出人的灵魂,那也不会比我们的孩子显现的更加清楚。除了孩子,还有什么人能与我们朝夕相处,吃着同样的饭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人能模仿着我们口中的词语学会说话,仿照着我们的行动学会生活,用血肉承载着我们的基因,用灵魂刻印着我们的内心?如果这样都不足以映照出我们的影子,那又还有什么可以?
其实,答案我们都懂,孩子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问题。只不过,几十年的生活重压下,社会浇铸的面具早已经融化进我们的血肉,包裹住我们的灵魂。僵硬的脖颈儿,只会匍匐于现实的脚下,却忘记了如何向真理低头。
孩子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其实健康讲记只是讲出了一个我们早就熟知,却一直不肯承认的答案。
上个学期,送小莱尔上学,是我的噩梦。为了让她不迟到,我想尽了各种办法(威逼利诱估计大家都用过,我就不细说了),结果却不仅无法按时,而且会引发巨大的冲突。孩子的情绪糟糕透顶,我则不仅糟糕透顶还得强颜欢笑。小莱尔在上学路上伤心大哭的一幕,我实在是不愿意回想。迟到,成了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噩梦。
当我读到上面的四段话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其实迟到只是我自己的噩梦,而小莱尔的噩梦其实是我。真正害怕迟到的,不是小莱尔,而是我。
童年的记忆也好,职业的习惯也罢,总而言之坚持着“不能迟到”这个刻板行为的,其实是我。迟到了就天崩地裂痛苦不堪的,其实也是我。但是这一切,最终却被我藏在了属于成人世界的“正常”这个面具之下,而通过孩子不可遏抑的爆发了。
让孩子为我的屈辱感埋单,真的好么?
迟到到底会带来什么?会不会影响上课?会不会耽误孩子早间的晨练,影响健康?会不会打击孩子的自信,让孩子变得抑郁伤心?
客观分析:其一,八点十分到校是迟到但是不会耽误主课,所以其实没有特别破坏教学秩序,即给别人添的麻烦很小(对于给别人添麻烦,我有道德上的洁癖,又一种刻板行为)。其二,晚五分钟确实少参加了一些户外活动,但是上学路上徒步半小时其实足以弥补。其三,小莱尔自己说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在意迟到(其实,不在意迟到,让我很上火,因为我认为“不迟到”是通向成功的阳关大道。然而事实上呢?不迟到但畏手畏脚,恐怕还不如迟到几分钟但是敢想敢干。孩子的奶奶就是个出了名的迟到专家,但是我们最终能够选择“爱之帆”,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劳。我对她的远见敬佩不已)。
所以,迟到五分钟,其实损害不大,但是因为我害怕迟到,就给孩子带来阴郁的一天却完全讲不通。
最终,需要改变的,是我而不是莱尔。
于是,本学期我放弃一切不迟到的努力,不提前叫醒顺其自然,不压缩早餐影响健康,不替她扎头发越俎代庖。我倒要看看她能迟到到几时。
自然醒大概七点起床,比原先晚半小时,自己扎头发比原来多花五分钟,早饭必然吃完比起不吃早饭(偶尔太晚)多花个七八分钟。结果,到校时间一周五天,两天没迟到,一天大迟到八点二十五才到,两天八点十分,平均一下与狂催她的结果差不多。
但是,孩子多睡了半个小时,吃饱了早饭,上学路上心情愉快,迟到了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最重要的是,小莱尔说明天早晨她要再早一点。我都忍不住要欢呼万岁了。
这要托儿童健康讲记的福。孩子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孩子要成长,我要先改变。道理谁都懂,但是每次重读健康讲记的时候,我都一边庆幸一边汗颜,希望自己能够做的更好。
坐在“别院”里,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刚刚因为去跳舞迟到了,再次展现了“刻板行为”的嘴脸。这篇文章也算是一种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