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水的绸缎,轻轻覆在城市的肩头。远处零星的灯火是未眠人的心事,而你的呼吸正穿过黑暗,与我的思念在寂静中相撞。
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在睡前为我掖紧被角,说:“睡吧,梦里会有糖葫芦和星星。”如今我成了那个对世界说晚安的人,却再难寻回那份被妥帖安放的安心。成年后的夜,常被琐碎与遗憾割裂成碎片——未回复的消息在屏幕闪烁,未完成的工作在案头堆积,未说出口的抱歉在喉间凝结成刺。
可今夜,我想把所有的锋利都揉成羽毛。
你看,月亮正沿着老槐树的枝桠攀爬,它曾照耀过李白独酌的花间,抚摸过李清照卷起的珠帘,而今它穿过防盗窗的网格,在你枕边铺开一片银白色的海。潮汐在亿万光年外涨落,而你的睫毛像停泊的小舟,载着未干的泪或未绽的笑。
冰箱的嗡鸣、钟表的滴答、水管偶尔的叹息…这些白昼里被忽略的声响,此刻都成了夜的私语。它们让我想起童年外婆的纺车,吱呀呀地转着,把棉线纺成温热的粥,把岁月纺成褪色的袄。原来孤独并非洪水猛兽,它只是一盏不肯熄灭的灯,固执地替远方某个同样未眠的人,亮着或许无用的光。
凌晨三点的风掀起窗帘,带来不知名野花的香气。突然羡慕起那些酣睡的流浪猫,它们把整个城市当巢穴,把星光当棉被,从不为明天的去向发愁。人类的床榻堆满记忆的棉絮——第一次牵手的悸动,最后一次告别的车站,婴儿啼哭时颤抖的指尖,父亲背影里融化的雪。
不如让往事都住进月光里吧。
那些爱过的人,会在银河的褶皱中重逢;那些犯过的错,会被流星温柔地焚毁;那些未竟的梦,将在你翻身时化作枕上的云纹。此刻有晚归的出租车碾过潮湿的柏油路,像一颗流星划过深蓝的天鹅绒。
睡吧,让我为你关掉所有悬而未决的悬念。
把明天的会议通知折成纸船,放逐在梦里的小溪;把信用卡账单撕成雪花,飘落在虚构的北欧森林;把体检报告上的数字写成密码,等清晨的鸟鸣来破译。
你看,连失眠的秒针都开始打盹了。
窗台上落了一片梧桐叶,大概是风偷来的礼物。它蜷缩的样子多像一封未寄出的信,墨迹被夜露晕染成模糊的吻。或许我们都不必再说话——让呼吸与星光同步,让心跳与夜潮共鸣,让所有未完成的诗篇,都在黎明的门槛前获得赦免。
睡吧,亲爱的陌生人。
当晨曦来叩窗时,我会把月光叠进你皱褶的枕巾,把星辰别在你凌乱的发梢。而昨夜那些潮湿的叹息,都将成为破晓时最轻的雾,替你吻醒第一缕勇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