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词的写作以亡国为界可分为前期和后期,对应这两个时期,我用了两首论诗诗进行批评。
前期:
虽处玉楼瑶殿里,郎心妾意总真情。
金迷纸醉人归后,时有清新妙语生。
解读:这首诗是对李煜早期词风的评价,李煜作为南唐第三代国君,成长在文学艺术氛围浓厚的环境之中,在他继位之时南唐已时刻处于北方宋朝的压力之下。他虽然心存忧虑,但天性懦弱,缺乏政治家的治理才华和远见,只有通过年年纳贡的形式求得一时的安宁,而他就在吟游夜宴,参禅拜佛中苟且偷安了十五年。所以我在诗的前半句说他“处玉楼瑶殿”。
的确,李煜的前期所写的诸多艳情词具有着对花间词的继承性:“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浣溪沙》)是对宫廷豪华生活的极尽描写;“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菩萨蛮》)是对男女间柔情蜜意的细致描述。
而我在评论诗中想要突出的却是诗的后半句——“郎心妾意总真情”,这一句是为了表达对李煜艳词中体现的情感的真实性的正面肯定,同时也将他相对花间词派的高明之处显示出来。一方面,他所写下的华章丽句的的确确就是他日常生活的展示,是一种华丽的真实,而李煜通过他细致的观察与天才的领悟力将这些纵情声色是生活断面做了生动的描写和刻画,“酒恶时拈花蕊嗅”是多么形象的歌女醉态形象的塑造!
另一方面,在书写男女之爱上,李煜的“真”得到了更深刻的体现,《菩萨蛮》中写一情窦初开的少女赴情人约会的情景无疑是大胆的描写,作品却充满灵性,将恋爱中的小儿女心理情态表露无遗。
而我在论诗诗中所写的后两句:“纸醉金迷人归后,时有清新妙语生。”则是讲的李煜在此阶段创作的一些描写离情别绪的佳作,我是将这样的作品与他描写宫廷繁华生活的词作作对比来说的,这些离愁别绪之作更给人一种清新隽永之感,如“燕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将离愁别恨比作春草,更能表达出那种排除不尽的愁苦之状。
我可以感受到李煜本身就是一个天才的创作者,他的创作来源于生活。
晚期:
提笔悲愁生,行文山水阔。
词心始乃大,天上人间末。(压曷韵)
亡国之后,李煜的词风由前期的风情旖旎,柔媚婉转一变为素洁厚重,沉郁悲凉。每一首词都在写他国破家亡的深悲剧痛和抚今追昔的无穷悔恨,所以我说他“提笔悲愁生”,无论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里对时光易逝的无奈感叹,还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里的寂寞悲凉,亦或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之多少”对往事追忆的痛苦……起笔的每一个意象都暗含着一种浓重的悲意,这种“悲”不同于以往词中所谓淡淡的无法名状的忧愁,这是一种对故国的无限追忆与无可奈何的悲哀,“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它已经出离于个人,走向了更广阔的社会人生,因此就具有了更为扩大的气象与境界。
“行文山水阔”一句是说他此时的语言已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没有深奥的典故,晦涩的词句和华丽的辞藻,他主要用的是一种白描的语言,但读来却行云流水,舒展自然,“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而“词心始乃大,天上人间末”一句是对李煜后期词风所展现的一种风度的描写,王国维人间词话云:“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形成这样的效果一方面是由于李煜善于将自身的个人情感上升到一种普遍的人生体验,成为一种极为深刻的情志,另一方面是其始终保持着一种对自然情感的真实描写,不矫揉造作,在历经亡国之后,突破词描写妇女题材的束缚,直接在词中描写家国之痛,扩展了词言志抒情的领域,“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