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站起来,器宇轩昂高声说道:“布桑乃敌首的哥哥,叶赫部反复与我为敌,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雠,此番获取布桑之尸乃祖宗佑我,正是羞辱仇敌的大好机会,岂有还给他们的道理!”
努尔哈赤说:“羞辱仇敌,说的好!怎么羞辱,众人何见?”
费英东说:“我既已获之,当属我所有。他们纠缠讨要,称该为他们所有。那不如一家一半,还给他们一半好了!”说毕,众人已知这是个极毒的主意,皆起哄大笑称快,费英东也大笑。
努尔哈赤浅笑一下:“众卿皆以为该如此,那就如此办吧!”随即传命,将布桑尸体一劈两半,一半挂于佛阿拉城外,一半还给叶赫部使者。
孟古只觉得五内俱焚,天旋地转,一时不能支撑,差点晕厥过去,狠命掐掐自己的手指,只觉嗓中腥臊,一口鲜血吐了满桌,随即不省人事。
努尔哈赤急忙命将她抬进后院,并急传医士诊治。皇太极急得跳起来就奔额娘去,到跟前又迟疑地望了一眼父汗,努尔哈赤说:“还不赶快扶着你额娘!”皇太极这才到孟古跟前,扶着她的手臂,眼泪滚下来。
此时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富察氏心中暗暗称快,伊尔根觉罗氏忐忑不安。嘉穆瑚觉罗氏、西林觉罗氏和阿巴亥惊得站起来,欲搀扶大福晋。兆佳氏脸露蔑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五大臣均站起来,心下不忍,特别是费英东,面露尴尬,站坐不宁。
孟古躺在南炕上,被灌下许多药,又是掐人中,又是放血气,半日方醒。她缓缓转过头,看到皇太极跪在炕边抓着她的手,眼泪汪汪。医士、奴婢跪了一屋子,北炕边上坐着富察氏、伊尔根觉罗氏、嘉穆瑚觉罗氏、西林觉罗氏、兆佳氏和阿巴亥,见她醒了一起上前。
伊尔根觉罗氏说:“大福晋醒了,大汗一直在这儿,刚回去歇息,叫人去请大汗吧?”
孟古摇摇头:“我还好,不必请大汗,你们也都回去歇歇吧,我想静养一下!”
富察氏说:“即如此,姐妹们都回去吧。”说毕挥手招众人鱼贯而出。
回去的路上兆佳氏搀着富察氏有说有笑,其他人跟着后面沉默不语。
孟古转头对医士和奴婢们说:“你们也都上厢房歇着吧,有事再传你们!”众人急忙退出。
孟古看看皇太极,又别转头,闭上眼睛,眼泪如同决堤的水一般倾泻出来,这几年,纵有千般委屈,她都很少落泪。
“我儿长大了,一切心中自有主张,额娘很是欣慰!”孟古缓缓说道,“额娘如今病入膏肓,必不久于人世,额娘去后,大汗是你唯一的依靠,你更要时刻与大汗同心,外祖母家不能帮你,额娘也不能帮你,一切靠你自己了。”
皇太极痛哭失声:“额娘,我知道你心中埋怨儿子,舅舅那边与大汗连年征战,我也实在痛心!我也不想害舅舅!”
孟古摇摇头:“这样想就错了,你是大汗的儿子,我是大汗的妻子,我们与大汗才是生死与共的一家人,你要时刻记住这一点。额娘死后,你再无外祖父家。你的阿玛和哥哥们才是你真正的亲人,你要记牢这个,额娘才会安心的走。”
他们母子的一番谈话,被廊上站立的努尔哈赤听了个正着,他不禁心中唏嘘,脸上淌下两股清泪,随即擦拭一下眼睛,挥手示意随从侍卫、奴才留在屋外,自己独子进入屋中。
正在痛哭的皇太极瞥见阿玛,连忙起身,随即面对努尔哈赤甩袖行礼,孟古没想到努尔哈赤这会儿到来,心下一惊,随即坦然。她已经伪装太久,憋屈太久,此刻命将不久,她反而能够放下,挣扎欲起身,努尔哈赤连忙按下。
孟古说:“大汗这些年对我的恩德,我始终不敢忘。绝不敢有一丝一毫偏袒娘家,只是我病已沉重,恐命将不久,到如今再无任何别的放不下,只是思念母亲,望大汗能准许母亲来与我一见,我就死而无憾了。”
努尔哈赤说:“你自从到我身边,事事与我同心,毫无失德之处,你之才德堪为天下之母。我正欲打下天下,与你同享富贵,万万不要胡思乱想,伤神伤体。”说着已坐到炕边,拉起孟古的一只手。
孟古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早已是病入膏肓了。”
努尔哈赤说:“我明天差人去叶赫部请你的母亲,别说是母亲,就是你想见纳林布禄,我也请来。”
孟古又一次流下眼泪,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努尔哈赤的面哭泣:“多谢大汗。”
当夜,努尔哈赤来到阿巴亥屋中,缱倦缠绵不必细说。两人又谈论一些阿巴亥叔叔布占泰的好处,直至五更方睡去。
努尔哈赤到如今已有过三妻四妾,除富察氏外个个都是少女,要说对女人不该稀罕了,但是他却有点迷上了阿巴亥。具体迷恋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仿佛是年轻身体的诱惑,仿佛是纯真灵魂的吸引,又仿佛是性格里某些隐隐的相似,但是,又好像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他这么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动心。可是,他就是略略动心了,像春雨洒在冻土上引发的轻微翕动,像春风拂过枯柳暗暗的暖意,他心底稍微有了一丝触动,像极了男孩渴望恋爱的感觉。他紧紧抱着这个美丽丰满的躯体,闭上眼睛听着她的心跳,用鼻尖嗅着青春的气息,用心来感应自己的感受。
阿巴亥却实实在在爱上了这个大英雄,她从小就热爱英雄,此刻,她对自己的归宿再无半点不满,努尔哈赤满足了她对如意郎君的一切幻想。她欢快的心藏都藏不住,连睡梦中都在发笑。她没有告诉努尔哈赤富察氏差点要了她的命,她没有告诉努尔哈赤嫩哲格格有多痛苦,因为这一切都来不及啊。面对努尔哈赤,她忘记了所有,甚至忘记了她病入膏肓的救命恩人孟古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