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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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馨主题写作第二十期:反义词大PK。主题(失),PK对象:楚中九歌PK内容:得与失


(一)

她是一对年轻人偷食禁果的结果,女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双方父母认为,生下这个孩子肯定入不了户口,先放在外婆家寄养。计划着转头到了法定年龄,两个年轻人再登记结婚,申请准生证,正常生养。

没承想,她是他们头生女,也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孩子。

家家苦寒,吃了上顿没下顿,冰天雪地。当父亲的大好几岁,听从双方父母安排,带女子躲在娘家村旁的牛棚里生孩子。娘家不兴进,婆家不敢进,在双方父母眼里生一个孩子比母鸡下只蛋还容易,在哪里生都是一个样。

年轻女子受了一天罪,疼得山崩地裂,哭得死去活来,头天上午就开始叫唤,待晚上终于见到这团皱巴巴的粉肉,女婴张大嘴巴发去第一声啼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知所措的父亲,刚刚从无所适从的新鲜感里咂摸出滋味来。孩子母亲突然大出血,接生婆拿着少得可怜的“辛苦费”,深一脚浅一脚,顶风冒雪还没有从牛棚里踏进自家破院落,年轻母亲仅仅惨叫一声,还没有来得及抬到医院,就断了气。

接生婆吓得半死,退还了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从此洗手不干了。

——女子还太年轻,她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一样凶险。那个年代,死于生孩子的女人不计其数。

因为生她,她的母亲丢了命,她便是一个不祥的孩子。村子里有多事的女人掰开她的手掌,想看看是不是断掌,最后确定不是,也大大的失望了一番。

当父亲的也才刚刚三十多岁,身份抬成了父亲大人,一夜长大,料理完了女人的后事,从牛棚中把女儿抱回家,取名草儿,没妈的孩子象根草,草贱,好养。

当母亲早早夭折,从头到尾也没有给人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很快子被人遗忘,唯有草儿的存在,人家才偶尔念叨起她曾有个妈。

草儿起初像根豆芽菜,但是纤细有韧性。她跟在下地劳作的爷爷奶奶后面疯跑,破衣烂衫。她拾碎土块,同男孩子一起追赶飞来飞去的麻雀,生吃瓜果桑葚。再大一点,皮肤晒成小麦色,美丽健康,没见过她的人都大为感叹。

草儿爸原是有机会再娶的,只因家里太穷,又带一个拖油瓶,一年一年蹉跎,父亲终也没再娶。

爷爷奶奶终日操劳,有病无钱医治,也都在六十岁左右撒手人寰。当父亲的先头还默许人张罗自己的婚事,到了40岁出头的时候,女儿一天天长大,也就干脆死了那份心,父女开始相依为命的生活。

草儿爸曾经也算是个热血青年,只是同乡野村夫不太一样,他戴了副眼镜,偏胖,肥嘟嘟的,厚嘴唇,性情过于沉默、沉闷、喜形不于色,看着格外有点蠢相,就那几件换季衣服,由于无人料理,常年皱巴巴的。与世无争,没有存在感,给乡邻一种“见憋不欺就有罪的感觉”。

后来,在世人眼里近乎呆痴了。

(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小女孩长得漂亮,又活泼好动,简直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草儿也读了几年书。都说,人丑就要多读书。可是,我们的草儿长得好看,想要多读书也没有时间呀,因为找上门的各色小伙子太多了。

草儿啥都没学好,却早早就学会打扮自己,脸涂沉香粉,粉白粉白的,娇嫩欲滴,六神香水洒得香喷喷。她随她爸,有丰腴的嘴唇,长在小女子脸上,应该叫做性感。她不说话的时候,就咬嘴唇,好像沉思。头发顺着脑壳的弧线分开,黑乌乌、光溜溜的,她刻意梳出齐整的刘海后,前面的头发耸得高高的,后面扎成两条辫子,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不过在当时,这种发型很时髦,所有的姑娘中,就数草儿梳得好看。

她和村里的姑娘一起赶电影场,有时候十几里路,多远都去看。晚上,早早吃完了晚饭,对爸言一声,不等爸交待什么话,就溜出了门,她真像一棵小草一样野蛮生长。

其实说是去看电影,那些半大男孩子完全就是电影厂找女孩子谈恋爱。为某一个女孩子争风吃醋,晚上各村相约打群架,出过人命的事也不在少数。

草儿爸老实巴交的,头脑不是很活络,只是农忙时种地,家里边加上爷爷奶奶的田地,也有近八亩水田,外加几分旱地,草儿也帮父亲下地干活。

农闲的时候,草儿爸到附近的大米加工厂给人家出苦力装包,家里的生活依然苦寒,草儿爸只知道默默干活和宠闺女。

草儿说啥是啥,越来越长大,父亲根本管不了她。

有天早上,父亲起床后,熬好一锅粥,猪圈里的猪吱吱乱叫,清理了猪圈,喂了猪,掀开门帘叫草儿起床。

草儿不见了,好像夜不归宿,父亲发疯似地找寻,才知道草儿和邻村一个小伙子一起外出了,留下话说是去广东打工了。

邻村男子名叫赵广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汉,游手好闲。赵广水家里只有一个双瞎无路的老娘,穷得叮当响,全指着嫁到同村的大姐接济和乡亲帮衬。

前几年赵广水处过几个对象,后来再没有媒人登门了。赵广水人长得虽然个头不高,脸上棱角分明,两只金鱼眼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抖擞,也挺帅的。

之所以打了光棍,说到底还是因为孤儿寡母,家里委实太穷了。

草儿爸又气又急,女儿任性惯了。他无计可施,只得任由草儿去。

(三)

命运的齿轮自此开始转动。命运狰狞,爪牙下的众生劫数重重。有的逃过了,有的却厄运难逃。

赵广水眼见着要打一辈子光棍,他跟在村子里的混混后面,靠开赌场为生。这种赌场是砍“干子宝”,大多数都是开在边远村庄的村民家里或者附近荒山野岭里,为了逃避警察抓赌,总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样就需要有人打前站准备桌椅板凳,也需要有人站岗放哨,甚至还需要有面包车接送赌客。

赵广水一直在赌场里面混,管吃管住就行,草儿才十六七岁,不谙世事。轻而易举一两句话就让赵广水给领回了家。

赵广水对草儿应是真的好,零食管够,送礼物,买时兴衣服和长筒马靴眼皮不带眨的。

这次外出打工也是赵广水的主意,赵广水想着生米做成熟饭,草儿现在还小,没有定性,等大了懂事了,煮熟的鸭子也飞了。如果这次出去,给自己生个一儿半女的再回家,草儿爸也没有办法,只得认下了这门亲事。

两个人到了广东省东莞市石碣镇,因为赵广水的姐夫在那里打工。

两个人很快都进了厂,草儿进的是一家电子厂,包吃包住。赵广水进了姐夫所在的那家五金厂,厂里管吃不管住。赵广水和姐夫住在一起,两个厂子里管理都很严格,他们进了厂之后难得见上一面。

草儿所在的电子厂,还要求无菌操作,进出还要换衣服消毒。开始俩人都有些不适应,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赵广水一直把草儿当作媳妇。草儿原本就是个孩子,外面的新天新地,彻底的放飞自我,赵广水鞭长莫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厂子里有个总经理,是个40多岁的北方男人,长得高大帅气,国字脸,白皮肤,穿着考究,人都叫他贾经理。草儿当初就是贾经理给招进厂子里的,他见草儿单纯漂亮,打见第一次面就盯上了,对草儿很照顾,进厂给草儿分配的都是质检,打包,这些轻松而且加班少的活计。

一来二去,两个人有点接触,贾经理对草儿的情况摸得透透的。老贾告诉草儿,自己多年前离了婚,前妻带几岁的女儿回了娘家,近几年一直单身,自己父母在老家里开大酒店,生意很好。自己是跟父母生气跑出来的,很快就会回家接管家族酒店,话里话外大酒店最缺的就是一个老板娘,其他的讳莫如深。

(四)

草儿被冻醒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觉得自己眼睛没有了,在黑暗中大喊大叫,声音嘶哑尖锐,竭斯底里,听起来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她蜷缩在一起。浑身酸痛,手在空中乱挥乱打,触到粘糊糊冰凉的泥巴墙壁,手上也沾了泥土,她搓了搓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眨眨眼睛,眼睛好像还在。但是眼睛努力睁得越大,越是彻彻底底的黑暗,固体一样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草儿又摸摸自己身上,短袖厂服和牛仔裤都好好的穿在身上,只是过于单薄,鼻子闻到微微发腥的冷空气,一丝丝毫不留情地侵入皮肉、骨血,她抱紧自己仍冷得发抖似筛糠。

草儿开始更加发疯般地狂喊,拳打脚踢,周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人活埋到了地下——或者自己真的已经死了?这就是人家传说中的地狱的样子吗?

草儿又冷又饿又怕,瑟瑟发抖。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草儿根本也说不清,一辈子都没有那么长。她终于叫不动了,也动弹不了,她放弃了挣扎,蜷缩着身体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昏睡过去。——睡过去或许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草儿正绝望,头顶突然上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小土块掉下来砸在草儿身上。草儿内心一阵狂喜,抬头往上看,在固体一样无法反抗的黑暗里露出一丝光亮。还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说话声。——我没死!是被人关进了地窖!她明白了!

这时草儿恢复了一切记忆,赵广水拉着自己,不停地说话。自己背着背包,同贾经理一起上了一辆绿皮火车,从起初的新奇兴奋中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一个陌生的火车站被人拉着下了车,上了辆面包车,有个大胖子男子一言不发,把车跑得飞快,她被蒙住双眼,应该是把她拉到大山的深处。面包车上没有贾经理,只有三四个妇女在小声嘀咕。草儿试图要挣脱跳车,喊叫,被妇女们蒙住嘴,人也被死死地按住。

后来草儿就失去了知觉。

环顾四周,地窖不太深,但是又冷又潮又臭,顶上有光照来的时候,刺得草儿眼睛完全睁不开。草儿站起身踮起脚尖,拼命朝上面看,她几乎可以看见上面窃窃私语的几个人的影子。

很快,有个老妇人把她拉了上来。那是个破败的院子,院子里有个花坛,栽了棵硕大的桅子花,花坛上扔些破烂,上面的土让鸡狗爬得光秃板结。三间破屋子,泥墙灰瓦,麻杆山墙,挂着破旧的明星照。房间里面黑咕隆咚的,挂着半截黑黢黢的破布门帘子。

堂屋正中间是张破破烂烂的长供桌,上面堆满杂七杂八的东西,供桌中间供了两个老人遗像。红色的中堂挂得歪歪扭扭,上写硕大的“祖宗昭穆神位”几个烫金黑字。堂屋里只放着一张大方桌,两张漆黑的大椅子,几条大板凳。一个六十多岁的五大三粗老头,坐在外面的那张大椅子上,凶神恶煞地盯着小草上下打量。他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同老头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一下子进入光亮,周围晃得她睁不开生痛的眼睛。这时候,身后的屋门一下子让老妇人上了闩。

光线瞬间又暗了下来,良久的沉默……

老妇人见草儿冻得发抖,可能是心软了。她掀开门帘,把草儿拉进光线很暗,味道难闻的里间。

黑色木格窗户透点微弱的光,房间靠后墙放一张挂着歪歪扭扭旧蚊帐的大木床,床板深陷,床上堆着破被褥。房门口有半人高的谷圈,里面装的应该是粮食。

草儿醒悟过来,想冲出去,她扯着嗓子大叫:“我要回家,放我回家。”刚转过身,老妇人一把拉住了她。

“别叫,没迭用,再叫把你弄死!”

恶狠狠的声音,来自那个老男人。他的口音叽里呱啦听不懂,草儿几乎没反应过来,但听出来是警告。

草儿不再试图挣扎,甩开老妇人的手,跳上床扯过破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嘤嘤地哭起来。草儿想到找机会逃跑,可是这次老妇人一直在房门口逡巡。她被困在房间,连上厕所都准备好了粪桶。

草儿不肯吃,也不肯睡。晚上房门口横张破床,老两口合衣一头坐一个,也不睡,只是整夜叽里呱啦的说话。

这一家人是一对六十岁左右的老夫妇。他们有一个三十岁左右黑胖儿子,一张肥脸透着蠢相,说话嗓门很冲,老是咿咿呀呀在说什么,口齿又不清,偶尔流涎水。这个儿子时不时在房门口朝房间里偷窥,见草儿朝他看,立即露出傻笑,直流口水,一下子缩回脑袋。——是个半傻。

几天过去了,草儿饿不过,也狼吞虎咽一点粥和馒头,昏昏沉沉,困了就睡死过去。醒来的时候,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黑夜。她几乎听不太懂他们的话,她明白自己可能被卖了,再也回不了家了,更见不到沉默的父亲了。想到了父亲她又哭了起来。

有时候,她故意表现很温顺的样子,同老妇人说话,两人各自都讲的是方言,讲的内容全靠猜。草儿试着逃跑过,可是很快就给拖回来,结果是那一招再也不灵了,一家人不再搭理她,紧急戒备。但是他们并没有打过她,甚至对草儿还很客气。那半傻儿子总是含情脉脉地看向草儿。

有一次,草儿差一点就逃跑成功了。那天只剩傻卫兵——老夫妇都叫半傻儿子卫兵。老妇人有事出了门,傻卫兵冲草儿直乐,草儿也冲他笑,趁他不备,一闪身从卫兵身边冲了出去。

破败的院落根本没有大门,草儿跑出院子,不管方向没命的往大路上跑。村子不大,三步两步就出了村。

卫兵在后面嗷嗷大叫追上来,草儿上了土路,眼前只有一片茫茫黄土地,黄的天,黄的地,无边无际,草儿东一头西一脑如同惊弓之鸟,一路狂奔。

卫兵的叫声惊动了干活的村民。左邻右舍奋力把她捉住,又送回卫兵家,还嘱卫兵:“看好了!别让你媳妇跑了”。

这个地方贫穷落后,当地姑娘都想方设法嫁出去,没有女人愿意嫁过来。买媳妇一点儿都不奇怪,更何况卫兵这个半傻,不买怎么办?

其实,卫兵也还没有傻彻底,只是凡事慢人半拍,本地女子是没指望了,老两口一直想着买个媳妇。不过外地媳妇一不留神就逃跑,人财两空。但是对于老两口来说,媳妇留不留得住不重要,有个孙子延续香火,媳妇跑了就算了。——这在附近都是常有的事。

草儿非但没有出逃成功,还很快迎来了自己和傻卫兵的“婚礼”。

那天是国庆节,阳光明媚,普天同庆的好日子。——草儿却度过了一个最难忘、最悲惨的国庆节。

整个村庄少有的热闹,电视节目正转播国庆阅兵仪式。

院子里来了不少人到这家里吃酒席,小院临时搭起大塑料棚,放了十几张借来的方桌板凳,有大录音机震耳欲聋地播放着流行歌曲《热情的沙漠》。

卫兵一家人红光满面,个个穿着新衣服,卫兵也新做了一件中山装,套在衬衫外面,肥脸上油光光的,热汗直流。远嫁的婆姐也来了,怀里抱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婆姐袅袅婷婷,长得还挺漂亮,对草儿很亲热。

草儿破例洗了个澡,换上大红的新娘装,由婆姐陪着,坐在洞房里,里面放满了花生、瓜子和点心随便吃。

村子里的年轻人一涌而入闹洞房,看见草儿,惊为天人。闲话一大堆:“这小丫头长得好看,不大像乡下人。家伙,傻卫兵好福气,笨小子在哪儿找到她的?真是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村里年轻人一个个意难平。

半夜,客人们都走了。卫兵喝了点酒,借着酒劲,被老妇人推进洞房。开始,卫兵全有点窘。后来,三下二下脱光自己的衣服钻进被窝。傻子力大如牛,伸手拉草儿,再扒掉她的衣服。草儿极力反抗,无济于事,烛光照着傻子的肥脸,流着汗,流着口水,哈哈笑。

(四)

傻卫兵很怵草儿,只要小草一瞪眼,卫兵就不敢轻举妄动。老两口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也对草儿很照顾,非但啥活都不让她干,碗碗饭盛好递到手里,隔三差五到集市上买水果零食,可着草儿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仅仅那一次,草儿就怀孕了。第二年,草儿果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那一家人欢天喜地,他们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所有人都围着那个儿子横看竖看。傻卫兵给草儿端来满满一碗红糖荷包蛋,家里请人走撒子,炸油条,忙活了好几天。

草儿身子虚弱,又有了肥嘟嘟的儿子,母爱的天性使她心定了好长时间。

不幸的是,男孩也是一个半傻,不到三个月就夭折了。一家人哭天抢地,草儿的眼泪也流得满天满地。

老两口彻底失望了。相处久了,语言也通了大半,听草儿说起她的父亲,说起赵广水,草儿确实长得好看,年纪轻轻地跟着自己的傻儿子,只因为上了人家的当,被人买来买去,也是一个可怜的实诚娃。小孩子是再也不能生养了,心里都明白这女子也养不家留不住,哪里来回哪去吧!迟早的事。——都是命啊!

老夫妇打定主意放草儿回家。他们还给草儿准备了盘缠。这对老夫妇其实也是老实巴交的可怜人。两年时间过去了,草儿无时无刻不在想家,想念自己的父亲,她早已经归心似箭。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面对纯朴善良的老夫妇,草儿哭了,她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给老两口磕了三个响头。

草儿叫过来不敢上前的卫兵,叮嘱他要听父母的话。并安慰他说,自己只是回去看望自己的父亲,还会回来看他。卫兵唯唯诺诺,知道草儿要走,显出戚戚哀哀的样子。

草儿不知道有多少次设想着要到广东找赵广水,一起揪出那个人贩子贾经理把他送进监狱。两年间,组里唯一的一部座机一直打不通。父亲一直也没能联系得上,想着父亲该是急疯了吧!

一想到父亲,这个在世上她唯一的亲人,草儿的心就有种深切的刺痛,由于自己的无知任性,短短两年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又经历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人生变故,自己应该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了。

草儿决定回家跪在父亲面前忏悔,乞求父亲的原谅,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抛下父亲不辞而别了。

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希望和念想,中年的父亲己经比同龄人多了沧桑,添了白发。父亲从三十多岁时就没有人照顾起居,为了自己免受后妈的欺辱,多少人劝他续弦,他都断然拒绝了。

父亲把自己养那么大不容易啊。自己应该常伴父亲左右,父女俩相依为命。如有可能,把赵广水入赘家里,一同侍奉他的寡母,劝他走正道,和他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是好的。

草儿想到这,恨不能立刻飞回家里去。她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她又从来历不明的“那女子”变回了父亲的草儿。——有时候,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一瞬间长大的。

(五)

这是一个地势平缓的小县城。如果是在人迹稀少的下午,基本上从西关一眼就能看到东关那座,高高耸立在大钟楼上,那口四四方方金色的大钟。

这口挂在县城农业银行最高处的大钟,就是县城的标志,看见了这座大钟楼,就算是到了县城了。

时间走到几点,大钟就“当、当”敲几下,悠远苍茫。

许多年来,大钟楼的广场门口,约定俗成就是发往草儿所在村子的面包车等乘客的地方,也是他们到县城赶集的必经之路。草儿家所在的村子距离县城并不远,可以说草儿就是听到这钟声长大的。

正是十月下旬,田野有雾。雾气沿着远处田野的边沿弥漫在天边,有的地方云雾裂开,升上天空消失了。

草儿的心没来由的“咚咚”狂跳,“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越靠近家,草儿越不安。正午时分,草儿到达大钟楼,因为是午饭时分,街上行人稀少,车也很少。

有个四十多岁的司机,中等个头,略有点发福,很大的金鱼眼,肿眼泡,谢了顶。他热情地拦住草儿,问了草儿要去的村庄:“正好我要回家吃饭,把你捎回家,你看街上也没车。上车吧,我也不等人了。”

司机帮草儿把行李箱做上车,草儿上了脏兮兮的面包车坐下。司机果然不再等他的顾客,他发动汽车。边开车边告诉草儿,说自己每次开车都会路过草儿要去的村子后面,顺路。

“姑娘,你到张湾走人家呀?我咋没见过你啊?”司机边开车,边找话题聊天。

草儿心绪难宁,正想着心事,没听见,也就没有吱声。

司机扭头看着草儿,见草儿正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头发呆,提高声音:“哎……姑娘……。”

“你和我说话呀?”草儿听人叫,好像突然醒过来一样,抬头看了一眼中年司机。

“车上就咱俩,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话呀?”司机笑着说。

见草儿抬头正面看着自己,司机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转头仔细打量着草儿。

许久,司机显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这时,迎面开来一辆渣土车,尘土飞扬,天又雾蒙蒙的,面包车和渣土车差一点撞上,司机脸色苍白,猛打方向盘,车猛烈地颠簸了一阵子,在柏油马路旁边的泥地上停了下来。

司机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头趴在方向盘上,好久没能缓过来。草儿也被摔倒在座位上,牢牢抓住车座,抛起身又摔倒,吓得大叫:“哎……哎……”

这时司机抬起头,极力平复一下情绪。他并没有再次发动汽车。而是死死地盯着草儿看,脸上的表情好像大白天撞见了鬼,看得草儿心里直发毛。

“你姓张吧?是草儿吗?”司机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似乎在颤抖:“我想起来了,你看着面熟,你是张斌的闺女吧?”

“是啊!你咋认识我?我又不认识你。”草儿跌了一跤,车又险些出事,正心有余悸。也很奇怪,司机见到自已反应竟如此强烈。心里突然怦怦的跳,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啊!果然是你。你从哪回来的?你家里的事你都知道吗?”司机看着草儿说:“你这几年都到哪里去了?外面都谣言你让人贩子……。”

“我家里出什么事?快告诉我,我家里出了什么事?”草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先说,你这几年到哪儿去了?你知道你爸和赵广水满世界去找你吗?他们……”司机住了口。他看出,草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你快告诉我,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司机看着草儿。“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这两年你咋一点消息也没有,你在哪?打个电话也好啊,你知道你爸这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吗?你爸找你都快找疯了。为了你……唉,如今……”

司机猛地住了口,眼里没有了责备,转而多的是同情、怜悯和悲伤。

“叔,你认识我爸呀?他现在怎么样?我也想他,可我没办法联系他。”可怜的姑娘泪流满面。

“肯定认识呀,我和你爸张斌在一个工地上干过活,我也姓张,我们虽然不是一个村的。前后村子距离不远,从小又一块长大。”

司机同草儿的父亲是同龄人,年轻的时候一起相约到江浙一带打过工。后来,草儿的爷爷奶奶死了,孩子无人照看,草儿爸农忙种地,农闲就在附近打散工,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附近的工友再外出打工的时候就没有约过草儿爸。张司机也到过草儿家几次,见过几次草儿次,女大十八变,一时就没有认出来,细看还有小时候的模样。

张司机在心里琢磨,怎么样委婉地把那个可怕的消息,告诉这个可怜的孩子。

(六)

司机沉默着,再一次发动面包车。他面朝前方,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但是在他的内心里正翻江倒海。

这个可怜的姑娘,不知道在外面究竟经历了什么?如今千辛万苦的回来,如果知道了家里发生可怕变故,这个姑娘将如何自处,她将情何以堪,今后如何生活下去,她能承受住这沉重的打击吗?

张叔的沉默,让草儿越发忐忑不安,坐卧难宁。

“张叔,我爸怎么样?他在家不?我真的急死了,我好害怕。”

首先是小草和赵广水一起“私奔”,立马轰动全村。

“听说了吗?赵广水这个“丢料”(方言:废柴的意思),谁说一辈子娶不到老婆。这次竟然把张家漂亮的草儿搞到了手,还给领跑了。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啥鲜花?你没看出这闺女发面馍一样,不顶蒸,头脑简单。这张斌年纪轻轻为了闺女。一辈子都没娶老婆,真是不值当。”

“没妈的女子就是没教养。年轻人的事真叫人说不清。不过两个人跑了,将来抱个孩子回来。两家离得近,张斌也算有个靠。”

“靠么子?还有一个瞎老婆子,赵广水就是一个丢料,百不成。”

在一个只有二千多人的村庄里,这件事情短时间内,着实掀起了轩然大波。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主要话题。

可是生活都是历史的印记和骸骨,亘古不变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每个村都有一个用于早餐的公共饭场,时髦一点的说法叫做新闻发布会或叫“朝闻天下”。这个饭场要么约定俗成在村中间某户人家过道门口,要么设在村口的某一棵大槐树的下面,那里必然有磨得溜光锃亮的长条石板,东一条西一条,错落有致,那是年长日久,人们在上面或蹲或坐吃饭的结果。

庄稼汉习惯用蓝边大海碗吃扎筷子不歪的稠稀饭,旁边堆着盐菜,条件好的,右手还拿着几块油馍。端到饭场新鲜事“互通有无”,东家长,西家短,没完没了地吹牛。

在一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藏不住秘密,谁家小子由哪个媒婆介绍谁家闺女,哪一天相亲,彩礼多少?谁家老母猪生了几只小猪娃?谁家起新楼,用了多少跺砖头,花了多少钱,哪天上梁?谁家插的早秧,一亩水田收了多少袋稻谷……

当然,总是有几个权威大叔运筹帷幄,会议结束时来个会议内容总结。说到热闹处,一碗饭下肚,空饭碗干了都不舍得回家,直到有人打着牲畜,扛着犁路过。

赵广水和草儿的热点新闻并没有热几天,就被其他铺天盖地的新闻给盖住了。各家过自个的日子,各家有自己难念的经。

私奔就私奔,男未婚女未嫁的,这在当时的乡村也是常事儿。见怪不怪,般不般配除了与张斌有关,关别人啥事?

但人生百态,世事无常。未来的种种,不可预测。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随后发生的事情真是惊天动地,震惊了方圆百里的人们!

(六)

张斌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到了他父母这一辈,更是穷得叮当响。别人家扔的死猫烂狗,哪怕胎死腹中的小牛犊,父母都捡回家剥了皮,煮熟给孩子们吃,自己也吃,权当一家人打打牙祭。

张斌出身这种家庭,戴眼镜也没有读过几天书,由于自卑,语速快的时候还有点结结巴巴。

原就注定要打光棍一辈子,机缘巧合认识了住在老远乡的草儿妈,村里放电影时,和这个十几岁的丫头拉拉扯扯,草儿妈就怀了孕,还没娶进门,女方就死了。留下草儿与他相依为命,算是命里注定。

张斌头脑简单,没啥见识。女儿养在家里,从小到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这几年,女儿出落得水灵,人见人夸,在外面很招小伙子们喜欢,希望女儿能够一辈子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天爷都瞧不上的靠天吃饭的行业,从没有出过一位百万富翁。

如今,女儿大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在家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赵广水把他带走,张斌也不至于难过。女儿和赵广水一块儿外出,想来也不是啥绝对的坏事,主要是赵广水家住在附近,自己老了有个依靠。

赵广水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丢料”,好在知根知底,赵广水头脑活络,打小在社会上混事闯荡,在“拳头子出政权”的乡下,也不至于太吃亏。草儿靠上他,比在外地找个“南蛮子,野胯子”要强。——外地人把闺女领走,远嫁他乡,净受欺负不说,还不就等于白养?

可是怕啥来啥。女儿和赵广水南下打工,走了还不到一个月。一天晚上,大约十一点钟,张斌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披衣下床,冻得只打哆嗦,拔出门闩,迷迷糊糊地让组长拉到他家去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赵广水打来的,组长家安装一部小组唯一的座机电话。

赵广水语气很急切,他告诉张斌,草儿执意要跟着一个姓贾的人走,说是和几个女孩子前往另一个城市去打工。自己苦苦相劝,原本也说服了草儿,可是后来不知怎么,草儿还是受人蛊惑,瞒着赵广水,辞工跟着那个人走了。自己到厂子里和厂领导交涉,电子厂是一个台湾佬开的,招的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很杂很乱。查了一下,姓贾的根本就用的假身份证。更可怕的是,厂子里的人都谣言那个所谓的贾经理很可能就是个人贩子。

张斌听了,如五雷轰顶,六神无主,当时就吓傻了。

张斌连夜背着包步行到县城,一大早买了到广东的火车票。 根据赵广水给的地址找到了赵广水,两个人一起,千里迢迢找寻草儿。

有同宿舍的工友认识贾经理。但只听贾经理说话一口大碴子味,他自己又对相熟的人说,自己家在甘肃张掖的九公里处,还说那里很穷,黄沙漫漫,到处都驻扎着部队。

两个人当即决定。火车到甘肃的张掖去寻找草儿。虽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也要去一试。——谁也没有想到,两人这一个决定,非但没有能找到草儿,两个人还在那里一起丢了性命。

小组组长首先接到了甘肃警方的电话。说是有一老一小两个河南信阳人遭遇惨烈的车祸,两个人都当场死亡,交警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了他们的身份证,还有一个用手写的电话薄,希望通知家属,尽快到甘肃张掖处理两个人的后事。

不幸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也震惊了所有人。

女儿失踪了,千里万里寻人的父亲和男友命丧他乡。接到电话的赵广水姐夫,从广东直接赶到了甘肃。家住在附近的村子里的草儿姑妈姑父接到了消息,也赶到了甘肃。

一周后,他们抱回了两个骨灰盒。草儿爸葬在了草儿爷爷奶奶旁边。赵广水埋在了他自己村子旁,自家的菜园子里面。赵广水的瞎眼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几度昏厥。每天晚上跑到儿子坟头,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任谁也劝不住。不到一个月,赵广水的母亲也因过悲伤而忧郁而终,赵广水的姐姐把她埋在赵广水的旁边。

张叔表情严肃地开着车,一言不发。

草儿从大路上远远望见自家的屋顶,甚至院落墙壁。她眯着眼睛,寻认她的家。她的预感使她浑身发抖,心抑制不住地狂跳,她出不来气,像生了病一样,她挪不了半步,好比一个被判死刑的人正站在被告席上,等待法官作最后的判决。

“草儿,你真的不知道?你爸已经死了,都一个多月了,五七都过了,还有赵广水……”张叔尽量用平静的口吻告诉草儿。

“死了……死了……”草儿机械地重复着:“谁死了?谁……啊!死了……”

“一个多月前,你爸和赵广水到甘肃去找你。在外面出了车祸。然后……”司机顿了顿,转头看了看这个可怜的姑娘。

草儿坐在车上,突然一眼看见了自己家的房屋,顿时觉得全身麻木,她再也走不动了,她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草儿又不得不下车,机械地朝前走。她差不多隐约望见是父亲去推他的自行车,那辆自行车支架破损,不得不每次都靠近厨房的土墙停放。父亲下工地,他临走前,总是会弯下了腰去拿他的瓦刀和泥抹子,他省吃俭用多年,才添制齐备他的下工地干瓦活的宝贝工具,一回家就把它们刷洗干净。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蛇皮袋里,放在床底下。

张叔把车停靠在路边,担心的看着这可怜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朝大路不远处的家走去,像个魂飞魄散的幽灵。

村子里下地干活的乡邻也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个几年没见,走路飘浮的女子。

原本残破的家,曾因有了父亲走来走去生机蓬勃。如今变得破败不堪。所有的土院墙全部倒塌。院子杂草丛生,两扇破木门倒了一扇,被门栓锈锁吊着,两个房间窗户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土窟窿。

草儿用手一推,两扇门全朝里面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土,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她走进家门。两只眼睛发呆,虽然她要聚精会神,但是眼前的东西看起来总是模模糊糊的。她瞧着墙上剥脱的碎片,地上扔着肮脏的旧衣服,旧解放球鞋和空啤酒瓶,落满灰尘的破供桌两边的大缸角豁了大口子,下面有一堆一堆老鼠刨出来的泥土。

一只灰色的大老鼠先是惊慌逃窜,后在她头上的屋梁缝隙里睁着小眼睛,朝她偷窥。

草儿呆呆瞪瞪站了许久,觉不出自己是在活着,只觉得听见自己的脉搏和心脏一直在跳动,仿佛震耳欲聋的音乐,在房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脚底下的土比水还软,墙在摇晃,绊着随风飘散的破棉絮。回忆镜头,大大小小,同时涌出,活跃在她的脑子里,像一道烟火放出无数的火花。她看见她的父亲镜片闪闪,赵广水的笑脸,贾经理狰狞面目,另一片风景。她觉得自己要疯。她一害怕,努力收敛,但是情形混乱,亦真亦幻。

她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倒在地上,有万千乌鸦在飞。

许多人围着她七嘴八舌说着话,有秋天的斜晖,金箭一样在她的头顶闪烁。墙在发抖,排山倒海般压下来,她仿佛一个人走上了长长的小路,枯叶给风吹散,又聚成一堆,几乎把她绊倒,前面竟站着赵广水的瞎眼老娘,两眼睁得老大瞪了她。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旁边围了许多熟悉的邻居,一个个含着眼泪,担心地看着她。

(七)

她在邻居指点下,终于“见到”了她的父亲。

这显然是一座新坟,小小的土包,新土上面履着被雨浇残的花圈的残梗和枯花的尸体,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圈花环,因雨水的侵蚀,东一朵西一朵,颜色艳丽,触目惊心。

匍匐在父亲脚下,草儿的手死死抓着坟土,她欲哭无泪。抬头看天,恍惚看见天空,突然有火球出现,好像闪亮的子弹一样,在下降中间炸开,旋转向前,融在坟墓和坟墓之间的枯枝败叶间,个个火球当中,都有父亲的脸,赵广水的笑,火球越来越多,越来越近,钻进她的身子,全不见了。她看见万家点点灯火,远远在浓雾中的乡村里闪耀。

人们费尽全力,把这个可怜的孩子送回她的家。

第二天,第三天,不见她出门,踪迹全无。善良的乡亲送去了饭,几天来一口也没动。

第四天是立冬,到了晚上变了天。寒风在冰冷的夜晚里肆虐,仿佛能把人的骨髓都冻结。枯枝在风中颤抖,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凄凉。

人们生怕草儿又冻又饿会出事,相约着准备到她家去看。下雪了!雪花在微弱的灯光下翩翩起舞,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寒风中突然响起了凄婉的歌声:“小白菜呀, 地里黄啊!刚出生呀, 没了娘啊!跟着爹爹,还好过啊!跟着爹爹,还好过啊!”——这是爸爸从小教给草儿的歌。

从那以后,人们在庄子里,总能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疯疯癫癫的女子,骑着一辆没有支架的破自行车,逢山过,逢水过,骑得飞快。边跑边唱:“白菜呀,地里黄。刚出生,没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还好过……”。

草儿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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