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新年的第三天,离表弟于六安叶集车子出事两个多礼拜。凌晨五点,亲戚们从合肥的聚集地准时出发,驶向六安殡仪馆。
风雨交加,将近三十辆小车打开双跳灯,一辆接着一辆,在湿淋淋的幽暗的路上,迎着风雨行驶着。冰雨在车窗上不停地拍打着,一夜无眠的我,望着车窗外,仿佛看见冷风撕扯着路边孤独的树干,隐约看到一只被打湿的小鸽子,在雨雾中失去踪迹。
路在黑暗里延伸,车子在雨中挺进,灵魂在痛苦中呻吟……
天渐渐亮了,路旁的水沟里芦苇已经折断。生命啊,你是多么脆薄!怎经得起年月风雨?
连绵的田野啊,你的乡亲们抛弃了你,可你在这浮华的尘世间,怎么就撼动了我表弟的内心?他本来可以在城里,安安静静地守着家人,一日三餐,幸福地爱着。是你让他不安分的心,涟漪起伏,改变了太多的心灵轨迹,追求随心的生活。
青山仿佛不再绿了,海水也仿佛不再流了。对于表弟的一生,在残缺中画上了句号,从此,他与亲人天各一方,阴阳两隔。
只有回忆,方能给亲人带来一丝慰籍。表弟的人生有许多故事,跟书里写的完全不相同,无论是形状、阴影、姿态、布局。
表弟四岁时,姑妈带来我家。姑妈在房间里给妈妈接生。听到婴儿一声啼哭,表弟小手拍拍,又蹦又跳,乐呵呵地嚷嚷着要爬到床上看小弟弟,还要带弟弟一起玩呢。
上小学,表弟从家乡的村小,找人转到乡政府的中心学校。初中时,表弟又转到县城,那时我读高中,我和他就读一个学校。春节,表弟约我一起去校长家拜年。不爱说话的我,推三挡四,还是拗不过他。有个星期天,他又约我去参加城里表哥的婚礼,无奈他软磨硬泡,去了我就后悔莫及,可他却很开心。那时,表弟才十四五岁,看上去很老道。无论什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他都很快能融入其中。感觉有胆有识。
青年时期,表弟在城里帮亲戚家做豆腐,开三轮车卖豆腐,啥苦都能吃!回家时,总要从我家看一眼我们。春秋季爱穿着时尚的蓝色西装马褂,白衬衣。冬季也穿得单薄,马靴子一定少不了,头发整得油光发亮,像个英国小王子。这年轻的装束,加上聪明又能干,长得又帅,还喜欢夸夸其谈。才20来岁就被人家漂亮姑娘她妈妈看中了,早早成了家。正因为太年轻就走进婚姻,彼此都没修理好自己,激情过去了,缺乏理解与包容,导致第一段婚姻匆匆结束。
之后,他总是在爱情里流浪,这也许是上帝的安排。后来,她来了,可又离开,然后又来了,好一番折腾,心力交瘁,终于可以过一段幸福安生日子。可表弟他……
一部电影放不完他的青春故事,一句话道不尽最好的记忆。
所有的风景都成为永恒,在殡仪馆的大厅里,空气抚摸着每一片菊花和叶子,忧伤把所有人的思念填满。
墓地里,众亲戚怀着无尽的思念,隐隐的疼痛,又一次失声痛哭。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哗啦啦从伞边流下来。我行完礼,默默地对表弟说:“听说这座城市的上空有另一座城,没人打扰你安息,不会把你从梦中吵醒。愿你在那里迎接天堂的黎明。明白幸福是什么!”表侄跪地烧着纸钱,愿冷风吹走寒冷的气味,也带走他心里的痛苦、忧伤和思念。愿表弟媳带着孩子和老人,坚强、热情地投入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