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王老二与王老大
近些日子,A城里不太平。
接连几处大院子的达官贵人都死于非命,死相凄惨。在那些衙役们酒足饭饱闲话家常的时候,茶馆小二贾二麻子也知道了,那些个死人,个个都被掏了心。
“哎哟喂,那惨呐,就连大善人李员外也被掏了个干净,李员外可是个大好人呐,前几个月刚带头募集了百来斤粮食给灾区!积德呀!”这事经贾二麻子一传,茶馆里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争着要他丫的将这事儿说上个三五遍,茶馆生意也随之好了起来。
衙门里的王老二也在这茶馆里,日日听那贾二麻子添油加醋说上一通,也不拦他。他知道真亦假来,假亦真,二麻子说得太玄乎,自然有人觉得假,自然有人不来听。
果然,几日后,茶馆又恢复如常。
但只有王老二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城外李员外几日前死于自家的后院中,被人掏了心。
当晚,老二将酒喝到亥时才回,人也醺醺叨叨的,王老大已经歇下了。
王老二是老子,王老大是小子,这话不是逗你,王老二在家排行第二,故名王老二。而王老大是王老二的长子,取名王老大,老二的老婆生老大时难产死了,所以也没机会再续后嗣。
两个大男人自此相依为命,家里至今没有女人。
噢,忘了告诉你,老二爹和老大儿都是城里知府衙门的捕快。
“你小子还能睡?你给我起来!”
“爹,什么事阿!?忙了半宿了,还能不能让人歇下?”
“歇歇歇!脑袋都快搬家了,还想着歇!老爷将这凶案的比限缩短到了五日,五日后你脑袋搬家了再歇也不迟!”
“五日?!”老大儿一骨碌地从榻上翻了下来,爬起来揉了揉腚,“五日哪里破得了案?完了完了!”
“哼!我且问你,今个儿你和刘捕头一起去查案,可有何线索?”
“啥也没有,鬼知道李员外那么晚了去后院做啥子,仆人说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哎!”王老二不由叹了口气。
“爹,那老刘头说了,若比限到了还找不到,就…就…就按老样那么办了!”
“办了?”老二爹浓眉紧蹙。
“这次,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
啪!老二爹右手握拳,重重拍在面前那张破烂的木桌上,“我们捕快不能抓拿凶手,到最后还要拿无辜百姓顶罪!这捕快当得真是窝囊!”
说罢,两人陷入沉默,半晌老二爹又道,“明个儿,将家里那把祖上传下来的七星小刀拿出来,去城西那家当铺当了,能换点钱,记得,是城西那家。”
“爹,您这…”
“三日后若还没动静,你就带着那点钱跑路,跑得越远越好!妈蛋!当初让你早日娶妻留后,你这臭小子偏不听,现在倒好,一家子都要搭进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说完,歪歪斜斜回了房,倒头便睡下了,留下老大儿一人呆坐原地。
孤豆如灯,只影相随。
02.偷心贼
第二日清晨,鸡鸣初遍,王老大就出门了,昨个夜里,爹的一席话让他整夜没睡好觉,觉得事情再拖下去就是掉脑袋的大事,这便匆匆嚼个块干饼子,往城外跑去。
他们家祖上三代都是知府衙门的捕快,他曾爷爷是,大爷爷是,他爹是,现在他王老大也是。其实王老大从小的志向是当个为百姓干实事的小官,为民伸冤,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可惜按律法,捕快属于贱业,当捕之人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以免有辱斯文。所以这一路下来,梦想也就成了泡影。想到这里王老大心有不甘,又狠狠咬了块饼子。
可不甘心又有什么法子呢?这世道哪个人没有不甘心?就算天皇老子也没能例外,王老大甩了甩头,不想再琢磨这事,抬头一瞧,人已到了李员外府邸,只见门口人头涌动,甚是热闹,王老大五短身材,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便亮出腰牌,百姓见捕爷来了,纷纷避退让道。王老大往内一瞧,嘿,这李庄的人正在施粥,城内的穷苦百姓都挨个排着队领着粥喝呢。
怎得人刚走,李府就开始施粥了?人都死了,难道还想积点阴德不成?王老大心道。
正纳着闷,门口蹲着的老刘头兴冲冲跑来搭上了他的肩,悄声道,“这个真邪乎了,上次咱们不是在李员外家的后院里搜到大批粮食吗,那李员外的婆娘还楞说是自家种的,怎得今日就拿出来给老百姓了?”
说罢便唤了李员外的正房袁氏出来问话,袁氏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硬说施粥是想做善事给老爷积点德,被老刘头一唬后才全盘托出,原来就在昨个儿夜里,袁氏的门缝内被塞了张字条,写着“囤积之粮若不施于百姓,必遭挖心之刑。”袁氏乃一介女流,不免惊慌失措,今晨便早早起来开门施粥。说完还心有余悸,偷偷塞了几两银子给老刘头和王老大,希望他们能早日抓到凶手,还李庄一个安宁。当下两人眉开眼笑,乐滋滋得揣着钱便回了衙门。
这话说天下吏人,素无常禄,捕快每年的工食银不过十两左右,养家糊口自是艰难,唯以受贿为生。这世间行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规矩,谁打破了这规矩,便没太平日子可过。
老大儿边想着这茬子事边回了衙门,老二爹正在捕房歇脚,也没和他打招呼,却见仵作孙老头跺着脚直奔到大厅,嚷嚷地说李员外的尸体被人动了手脚,刀口的创伤面遭人毁坏,现下已完全看不出最初是何种兵刃引起的致命伤,影响了案件的判断,急得孙老头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正寻思着如何应对呢,却屋漏偏逢连夜雨,知府曹大老爷皱着眉回来了,不知谁人惹着他了,怒气冲冲的样子,又见着孙老头这一出,当下便命人打了孙老头二十大板,直打得孙老头有出气没进气,奄奄一息,杖刑完后老二爹心下不忍,便和着老大儿亲自将孙老头送了回去,还另筹了一两银子以示关怀。“这年头,在官府下做事不容易阿,哎!”孙老头一直念叨,老泪纵横。老大儿又偷偷将早上从袁氏那儿收来的银两塞给了他。
当夜,老大儿端着热呼呼的洗脚水正蹲着给老二爹洗脚,老二爹又问起老大儿典当七星小刀的事。
老大儿心下不愿意,慢吞吞从怀里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嘴里直嘟囔说“爹,这是曾爷爷传下来的东西,我可不舍得真拿去当了。”
“小畜生!叫你办的事没一样办得好的,你曾爷爷留下的东西又何止这一样?!”说罢,取过小刀,端详着刀身,那七星刀的刀柄之上原本有七颗碎珠子,颇为值钱,后来王家家道日渐中落,几代人相继变卖了几粒碎珠子用以维生,故现在只剩下靠近刀尖的唯一一颗。
“现在不是还没到比限嘛。”老大儿道。
“你懂什么,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跑得了嘛?你个小畜生,你是王家唯一的独苗,想死留了后再死。”老二爹一边咒骂着,一边将那七星刀上最后一粒珠子抠了下来。“刀你接着,若案子明个儿还没破,这珠子老子就自己拿去当了,小兔崽子!明个儿晚上你就走!”
03.重案追凶
今个儿是第三日,一大早,老二爹和老大儿像往常一样洗漱后别了腰牌便出了门,过了几个巷口,遇着了老刘头,三人一同往衙门方向去了。
岂料在衙门口聚集了大量的难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自称是从灾区来的,哀求知府大老爷给口饭吃,齐刷刷跪在衙门口迟迟不肯离去。
只听那王老二道,“我们A城的李员外前几月曾募集过一批送往灾区的灾粮,应可解了你们燃眉之急才对。”
难民们纷纷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其中有人大声喊道,“我们等了数把月,一粒粮食都没见着!”
“对!没有看见,没有看见!”
“让李员外出来,我们要吃饭!”
“对,要吃饭!要吃饭!”
就在这时,县衙大门咣当一声开了,曹大老爷带着衙役从里面笃悠悠得走了出来,慈眉善目地道,“各位,李大善人的灾粮可能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你们且先回去等着,稍以时日灾粮定会送到。”
“让李员外出来,我们要吃饭!”
“对,要吃饭!要吃饭!”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城外李庄正在开门施粥,大伙儿快去!”难民们闻后犹如久旱逢甘雨,喜出望外,一哄而起向李庄跑去。
曹大老爷这一看便急了,这可如何是好?老二爹和老大儿鉴貌辩色,以为老爷是怕难民集中闹事便自告奋勇前去李庄盯着,老刘头也跟在后面一快儿去了。
众人到了李庄门口,见那袁氏果真正在施粥,老大儿偷偷将她拉到一边儿道,“李员外生前募集的那批灾粮至今未到,这些个儿灾民已找了上来,我看夫人还是救济些为好。”老大儿见袁氏欲辩,便又道,“灾粮没送到灾区,贵庄后院又有那么多粮食囤积,这也未免太过巧了些,如果这事儿传了出去,那…”
袁氏听罢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只道老大儿在向她索要办差钱,手便往荷包里伸去。
突然,门口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只见衙门里的总捕秦爷领着一干兄弟浩浩荡荡来了,将李庄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曹大老爷亲自带兵出马,将李员外正房袁氏给扣了下来,老二爹三个均是看不明白。
只听那曹大老爷道,“李家袁氏涉嫌谋害李大员外,人证物证俱在,来人!给我拿下!”
那袁氏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瘫坐在地,嗷嗷叫着,“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我怎会谋害我家老爷,实在冤枉呐!”
“大胆毒妇,你的贴身丫环小翠已经召供,李员外膝下无子,近日又起纳妾之心,你觊觎他的财产,逐生歹念,将他杀害!在你房里搜出了这把短刀,上面染有血迹,你还有什么话说!”秦爷威风凛凛,显然已将此案盖棺定论。
“冤枉呐,民妇没有做过,民妇冤枉!”
“将罪妇带回衙门!严加审问!来人,将这李庄上上下下都给我封了!”说罢,便押着袁氏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一路上,老二爹与老大儿跟在曹大老爷身后,心中各怀心事,这事儿不对啊,怎得就突然找到了凶手?还有了人证物证?老二爹回头望了一眼老刘头,见他也百思不解,三人心下不免胡疑,这世间之事本就瞬息万变,官场尤其如此,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即使心中再有疑虑,有些事就得装聋卖哑,不可多言。
袁氏回了衙门,没用几次刑,果然便受不住了,哭天抢地,当下认了罪画了押,不提。
那笼罩在A城几个月的凶杀案终于有人伏法认罪,不管真的假的,大家却都是舒了口气,心一畅快,老二爹便邀了老刘头和老大儿去衙门口吃清汤面,面未入口,却见孙大财大步走了过来,孙大财是孙老头的孙子,吃得也是忤作这口饭,此次前来是为了感谢老二爹昨日对孙老头的关照,还特地备了点卤牛肉和二瓶成年女儿红,当下四人便围着桌子喝酒吃肉了起来。
“啧啧啧,这不该阿。”这孙大财酒后嘴大漏风,嘀咕道,“我大财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忤作,李员外的尸体我可是先看过的,那伤口不是普通刀剑造成的,胸腔内部有个不明显的缺口,应该是刀子捅进去的时候,刀柄上坚硬的突起物拉扯后造成的,咦,袁氏的那柄凶器上却啥也没有,这不吻合呀,怪哉怪哉!”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只听那老刘头道,“这案是曹大老爷亲自审的,怎会有错?你这小子酒后失言,小心你的小命!莫要提了,莫要提了!”
“嘿嘿,是,是,糊涂了,糊涂了。”
酒足饭饱之后,老二爹边剔着牙边寻思着早些收工,去找个巧匠将那粒碎珠子嵌回去,这毕竟是祖上之物,马虎不得,却见曹大老爷神色匆匆地过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低着头来回踱着步,全然没瞧着他们。老大儿叫了一声老爷!他还吓得跳了起来!
曹大老爷火冒三丈道,“你们仨死在这里做什么?!事儿都办完了吗?城东沈万三家的脚鞋钱收了没有?城西陈员外的宽限钱也要记得收!”说罢又指着老二爹的鼻子骂道,“还有你个老不死的,上个月那些农户的钱粮到底什么时候要回来?!”
“大老爷,那些个农户这几年收成不好,实在纳不出,前几个月还被…被逼着集了粮,已经…”
老大儿见老二爹犟脾气上来了,有要和曹大老爷开干的架势,便急忙将老二爹拉到一边。谁知那曹大老爷不怒反笑,“嘿嘿,王老二心系百姓,是个好心肠的,这么着吧,你们仨等会儿随我办件事,事办成喽,这些农户的钱粮就可再宽限几月。”
老刘头心头一喜,二话不说便拽着老二爹点头哈腰,频频说是。
酉时,太阳日落西山。
“快,动作麻利些,将这些粮食给我搬上车,运到城西的废弃仓库里去,轻点声,都给我轻点声!”
原来曹大老爷竟是带着老二爹三人来到被贴上封条的李家院子,此时李庄上下一干人等都被提到衙门审讯问话,曹大老爷猫着这个机会来这里倒腾粮食来了,这招可谓是声东击西,实在是高。这下,老二爹三人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袁氏杀人是假,曹大老爷心疼粮食,想要占为己用,才是真的。
老二爹心下不平,欲上前问个究竟,却被老大儿拦了下来,老刘头也按着老二爹的肩膀,示意他勿要冲动,三人只得埋头搬粮,不提。
夜深后,曹大老爷亲自在衙门里布置了一些薄酒小菜,借机犒劳老二爹三人,三人心里虽然忿恨,也不敢提。四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至一半,老刘头借肚子疼先行遁走。老大儿见老二爹也已醉得不省人事,便向那曹大老爷说道,“大老爷,俺先将俺老爹先送回去,再回来和您碰两杯,俺还有事要向您单独汇报。”
曹大老爷今个儿正得意,心中一乐便嘴上贪杯,此时喝得已有些高了,瞧着老大儿变成了两个叠影,乐滋滋得应着,“好,好,你小子是根苗子,你且快去快回,爷在这里等着你。”说罢,趴在桌上不再动弹。
老大儿将老二爹送回家安置后,折了回去,见曹大老爷酒已半醒,便又对席坐下,举杯一饮而尽,阿谀奉承道,“大老爷今日闹的戏可谓是一举多得,实在是高,高招啊!”
“噢?你且说说怎么个高法?”曹大老爷双眼微眯,满脸横肉醉醺醺得笑道。
老大儿凑近道,“您看,这一来凶案破了,二来,李员外家的那批粮食嘛....灾区那里正在闹饥荒...老爷这么一着,囤货居奇,那么这钱就自然...嘿嘿嘿嘿,三来,罪妇袁氏将要伏法,李员外又无子嗣,那庞大的家财不就⋯?嘿嘿,高,高阿!”
“哈哈哈,你小子,我就说你有悟性,是块料子。”曹大老爷酒高人胆大,也不瞒着,笑道,“你小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员外募集的那些个粮食,他的,全数归还。百姓的,早就高价卖给灾区了,我八他二,嘿嘿嘿。”他边咧嘴笑着,边用手比划,“老李头也是八字太弱,嘿嘿,死了?!那这家产不就...?嘿嘿,你小子通透,来来,过来,过来坐下,今个儿你表现得不错,以后跟着我,我保你前途无量!”
老大儿满脸堆笑,又借机敬了大老爷一杯酒,悄悄挪动了个位置,靠得离曹大老爷更近了。
此刻已近夜阑,衙门内外杳无人迹,静悄悄地独留月亮一弯挂于高空。
“大老爷,我有个问题。”老大儿将脸凑了过去,小声道。
“但说无妨。”
“你知不知道,人没有心是什么感觉?”
“哈哈,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当然知道,因为你从来都没有!”
⋯⋯
老大儿推杯而起,只见刀光一闪,只闻一声清啸,屋内的灯一下子灭了。
04.惩奸除恶
老二爹望着桌上那壶茶水发愣,他醒来已经一个时辰,老大儿还是不见踪迹,心里不免忐忑。他是知道的,虽然当了十多年捕快,那些办差钱,宽限钱老大儿也没少收,但是他从来没拿过穷人的一文钱。儿子的志向,从来没变过。
眼看天色渐明,老二爹越等越急,正想去衙门寻,却见老大儿一推门,人一个踉跄便跌了进来,老大儿见着老二爹也是一愣,未料到他那么快酒便醒了,“爹...你怎醒了?”
老二爹瞅着老大儿已换了套衣裳,心下一凉,也不说破,只让儿子先坐下喝口水,醒醒酒。老大儿连喝了三碗水,觉得心里顺了些,气也没那么喘了。
老大儿抬头一瞧,见老二爹瞪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他看,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正纳闷儿呢,却突听老二爹掩嘴说道,“你小子将曹大老爷掏了心了?”
老大儿大惊失色,愣了半晌道,“爹...!”
“哼,你什么性子你爹我会不知道?那李员外的心窝子分明就是俺家这把七星小刀给掏的,连小孙都看得出来,俺当了那么多年捕快,你以为你能瞒得了俺?!”
“爹,那李员外私吞百姓的粮食,联合曹贼囤货居奇,实在可恶!”老大儿咬紧牙愤恨道,“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天灾人祸之苦,他们却赚着这昧良心的钱,做的什么父母官!那些人不配有心!”
“话虽如此,但你现在毕竟是杀了人!?”老二爹捶胸顿足道。
“明儿个我会去自首,爹,你先赶快走...走...爹。”谁料老大儿突然眼神涣散,浑身无力瘫坐在地,“这水..水里有...”
话未说完人已昏倒在地,老二爹起身叹了口气,取出老大儿怀里揣着的七星小刀,爱惜地摸了又摸,又重新塞了回去,娓娓道,“你个臭小子好在还有副仁义心肠,罢了罢了。”说完又道,“这把你曾爷爷留下的刀,刀鞘内刻有惩奸除恶四个字,这四个字你也须得好好继承下去。”
说罢,便推了门出去了。
待老大儿醒过来的时候,自个儿正处于颠簸的马车中,他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只知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刻,落日的余晖猛地跳入眼帘,如血一般的红色。
他吃力地掀起马车的帘子,见着前面驾车之人竟是老刘头。
老刘头眼圈发黑,显然没有睡过觉,见他醒了便道,“你爹他犯了事,杀了人,怕你受到牵连,便给你下了药,让我连夜护你出城去。”接着又叹息道,“他昨个儿将城西旧仓的粮食全数施给了灾民,然后回衙门,认了罪伏了法,哎,他走的很安祥,你也别太难过。”
轰隆一声,老大儿只觉得脑袋一声巨响,“爹…”
老刘头惋惜道,“哎,你爹年轻的时候替我挨过刀,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现在他虽然杀了人,但却是做了我老刘头不敢做的事,是条铁铮铮的好汉,我老刘头敬他。只是他临走前千叮咛万嘱付要你这小子万不可做傻事,定要好好活下去,为王家开枝散叶。”说罢,愁着张脸,不再言语。
老大儿心里一抽,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忽然忆起,那日老二爹喝醉酒回来,明明歪歪斜斜进了里屋,但半夜自己起来小解却发现他屋内没人;那仵作房的事儿,若不是衙门里的人,谁大白天能够进得了官场之地去毁坏尸体?老二爹原来心里早有了数,他这么做都是想帮我掩示。
老大儿心里酸急了,任凭马车颠簸,仿似自己的心也随着来回牵扯一般。他摸了摸胸口,见祖传的七星刀还在,便取出来端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和曾爷爷和老二爹更贴近些,却见刀鞘中多了条字条,上面是老二爹春蚓秋蛇般的字迹,只写了「惩奸除恶」四个大字。
老大儿强忍着眼泪,将那小刀握得更紧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