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上将近十点钟的时候，我牵着女孩走了二十多分钟的路，去赶末班公交。在路上我们吃着雪糕，女孩把雪糕吃完之后剩下半截脆皮，递到我的面前撒娇说，我不想吃这个。

我一口把它吃掉。

那时候我们停在路旁的树下，彼此贴得很近，四月的夜晚，周围全是凉风和她身上的味道。我伸手把她嘴边的雪糕抹掉，她眯着眼睛笑。

可是一点也不浪漫啊。

我知道她很累，或许我不应该让她马不停蹄地去赶末班公交。现在，她的衣服应该被汗水打湿了，即使四月夜晚的凉风也无法避免她的汗水流下来。连同我的汗水也流下来。

毫无价值的、贫穷的汗水。

我好穷。我没有车，所以我不能送她回去。但我最起码把她送上的士，嘱咐司机安全把她送达，目送他们顺利通过第一盏红绿灯，直到消失在夜色的转角。

我知道，当她在深夜坐上陌生人的车时，会感到焦虑和孤独。所以我会牢牢记住车牌号，一边陪她聊天一边说“要是那个兔崽子司机敢轻举妄动我会撕碎他”。

我喜欢她，很喜欢。我渴望关怀她，渴望拥抱她，渴望在她难过时可以给她陪伴。 我给她说的那些情话很动听，动听到她会问我是从哪抄来的。可是我很穷，除此之外什么都给不了。

因为我喜欢她，真的很喜欢。那天晚上我给她煲了鸡腿肉丸粥，她下班之后过来欢天喜地地喝了三碗，吃了半只鸡腿。可是我很穷，所以吃饱之后只能送她去赶末班公交车。

当女孩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上公交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事情开始变得糟糕起来了。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在这种最无能为力的年纪想要抓住自己喜欢的人，作为男生所面临的尴尬局面，比以往的一切恋爱都要令人难以招架。

没有谁天生就该跟谁一起吃关于贫穷的苦，过贫困的生活。贫穷本不是罪恶，但如果贫穷让你所爱之人受苦，那么贫穷就成了极大的罪恶。

02

女孩换了新鞋，磨脚，脚后跟痛。

我跑去楼下便利店，口袋揣着发工资前最后的三块半钱，小心翼翼地向年轻的女店员询价，五毛钱一片的创可贴，我要了四张。我安慰自己，我还能再给女孩买一根碎碎冰。

埋单之前我又小心翼翼地问女店员，有没有透明的或者美观一点的创可贴，因为是女孩子要用。

女店员笑着抬起脚后跟告诉我，没关系，我也是贴这种呢，穿上鞋子就看不见了。

你贴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你。

我只关心我的女孩，我只心疼她的脚后跟，并且痛恶她那双磨脚的鞋。我还想非常酷地跟女孩说：喂，你快把那双磨脚的鞋丢了，老子给你再买一双。

我不管，我就是那么酷，但我的钱包他妈的一点也不酷。

我在担忧，作为一个穷逼，我是不是也成为了女孩人生中那双磨脚的鞋，一无所有死皮赖脸地阻碍着她大步向前，去追寻更好的一切。

一个穿着磨脚的鞋的女孩，跟着一个无法背负起她的男孩，可以这样走多久？她的脚后跟一定很痛吧?

在遥远得不可端倪的未来，或许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跟谁共同生活在一起。爱情电影太短，两个小时演不完人生中所有的病痛、磨难以及柴米油盐，我们所要面临的苦难远比舞台展现出来的多得多。

或许贫困还会夹杂着越来越多的不幸蜂拥而至，戏里戏外，声泪俱下。人生的悲剧色彩，远比过来人口中的那些剧情简介厚重得多。

我开始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贫困其实是世界上最卑微、最可怜的罪恶。

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碾过来，生老病死碾过来，突如其来的意外碾过来，生活就像被绑在铁轨上的可怜虫，就那样被碾过去。

贫穷成了最不堪一击的致命伤。

03

刚上大学那会儿，屌丝文化和高富帅文化一同兴起，齐头并进。男生莫名其妙地被分成了三六九等，金钱似乎成了最重要的衡量标准。那时候似乎没有人管你成绩好不好，打球棒不棒，有钱的家伙就算长成歪瓜裂枣，身边还是会站着漂亮女孩。

我们心疼女孩，我们鄙视富二代，但女孩依然会陪富二代睡觉，留我们独自度过寂寞的夜晚。

现在总算明白，对一个女孩来说，交一个有钱男友确实会体面很多。最新的苹果手机，玻璃橱窗里的漂亮衣服，普通女孩遥不可及的包包，她们仿佛可以唾手可得。

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啊。

在风险和虚荣如同狂风暴雨呼啸而来的时候，金钱就成了解决一切最有效的、最直接的手段。

金钱，意味着相对的尊严、体面的生活以及抵御风险的能力，意味着爱不会成为空话，意味着可以跟心爱的人说“累就别工作了，我养你啊”。

有钱真酷。

一些女孩会在朋友圈里说自己渴望过清贫的生活，但男孩们请记住，女孩们所说的清贫，是一种生活质感，而不是被贫困逼到绝路，不得不过这样的生活。

或许男孩会遇见一个“只要爱情不要面包”的女孩，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不图任何利益一心爱你的人，但她给你的爱不该成为你停滞不前的借口，只能成为你奋身向前的理由。

我只是害怕除了贫穷以外依然一无是处，不配留住女孩，让她陪我共度一贫如洗的时光。

我只是害怕，我根本不配给你穷困的生活。

写到这里的时候，洗完澡后的我坐在电脑前一边擦头发，一边和女孩发睡前信息。在这之前我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加了一个鸡蛋，边吃边问女孩，你有钱吃饭吗?

女孩发回了一句同样的话，你有钱吃饭吗?

那碗泡面我吃得泣不成声，不知为何汤越喝越多，越喝越咸。写到这里，那碗泡面和女孩的反问，倒也算是应了题意。

对了，最后我还是想不负责任地说一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还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