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和几个台湾人闲聊,谈到了日本侵略对台湾的影响,顺而谈到日本,谈到了日本人的一些风俗,也谈到了日本人独特的自杀方式——切腹。
加缪说: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但是,对绝大多数的自杀者来说,他们放弃生命的决定并不是为了思考或解答什么哲学问题。据说,日本每年都有数万人自杀。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写道:“现代日本人施之于自身的最极端的攻击行为就是自杀。按照他们的信条,用适当的方式自杀,可以洗刷污名并赢得身后好评。美国人谴责自杀,认为它只不过屈服于绝望而自我毁灭。日本人则尊重自杀,认为它可以是一种光荣的、有意义的行为。”
日本的审美观崇尚简素,体现于日常生活就是爱干净。冈仓由三郎说:“日本人的心理特异性,很多来自喜爱洁净及与之相联系的厌恶污秽。否则无法解释这种现象。我们被训练成遇到侮蔑家庭名誉或者国家荣誉,就视若污秽或疱疥,必须通过申辩洗刷干净,否则就不能恢复清洁或健康。”
为此,古代日本人对自杀采用了一项“适当的方式”——切腹。自杀的手段很多,如服毒、割腕、投江等等,都是真正的自行了断,若但求一死,跳楼或许最为可行。相对服毒、割腕之类,切腹是种痛感较长的自杀方式,在肚子上用利刃切出完整的“一”或者“L”,且等到血尽而亡。
切腹的起源中国较日本为早,这点辜鸿铭曾论及过,他认为田横五百士是最早切腹殉主的。可惜当时没能留下记录,以至今天要谈到切腹典故,只有根据日本的文献资料。而今天,作为日本传统文化畸形而独特的一面,切腹被看成是武士道精神的一种极致彰显。切腹虽然是很痛苦的,事实上这种痛苦也是刻意要造成的。至于为什么选择剖腹作为武士最崇高的死亡方式,现在普遍认为,日本曾流行过灵魂寓于腹部的信仰,均主张人的灵魂是宿于肚腹中的;因此,武士便在有必要将自己的灵魂向外展示的时候,采取剖腹以示众人的方法和仪式。有学者认为,日本人之切腹自杀,缘于他们的道德洁癖。如新渡户稻造就认为,日本人选择这个地方下手,只是要向人表白:“我打开我的灵魂宝库,给您看看它的样子吧。是污浊还是清白,请您自己看吧!”
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和川端康成的《雪国》,都是世界文学史上难得一见的美丽小说,两位作者却先后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三岛由纪夫的自杀尤其具有日本精神:切腹,由介错人砍下头颅。这颗头颅的照片在网上很容易见到,没什么痛苦,似乎还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微笑。
关于三岛由纪夫的切腹自杀,一般认为源自他受日本传统的武士道精神和严厉的爱国主义的影响,以及对日本战后社会西化的不满。其中的证据是三岛1965年以自己的小说《忧国》为蓝本自编自演的同名电影,该片预示了他的结局,影片中一位忠于天皇的日本上尉在1936年的政变失败后切腹自杀。其实,从三岛的作品中我们能找到更深层的原因。三岛的作品中洋溢着美,美是他的哲学,他的宗教,他的生命源泉。他的美是突发的、矛盾的、极端的。粗暴野蛮和优雅华丽被扭结在一起,形成了奇特的美感,而这种美感是真正日本式的,最终成了一次极具破坏性的、暴烈的偏执探险。
三岛与川端康成、谷崎润一郎、安部公房以及后来获得诺贝尔奖的大江健三郎等都是在国际间闻名的日本作家,其中三岛的影响力是最大的,除了因为他追求极致美感的小说之外,也因为他的自刃的死法。三岛在自己四十五岁,知名度已经登上世界顶峰,美国人称他为“日本的海明威”,但却以切腹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岛转身冲进营区的总监室,冷静而精准地将刀切入自己的左下腹。他的随从们立即一拥而上,按日本的武士传统,再给他补上3刀,并割下他的头颅。”三岛由纪夫就是这样死去的,身首异处。因为是如此的死法,让三岛文学从他死的刹那起便逆光四射。
三岛由纪夫切腹自杀时,不少作家赶到现场,只有川端康成获准进入,但没见到尸体。这个事件让川端很受刺激,他对学生表示:“被砍下脑袋的应该是我”。三岛自杀之后17个月,他也选择含煤气管自杀,未留下只字遗书。
川端康成有一次凌晨4点醒来,发现未眠的海棠花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 。从花未眠这件的事,他感叹起来: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而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正因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说人一生中感受到的美也是很有限的。他告诉自己:“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就要活下去。”
但同时,在《花未眠》一文中,川端康成又引用画家雷诺阿的话:只要有点进步,那就是进一步接近死亡,这是多么凄惨啊。他又说:我相信我还在进步。这是他临终的话。米开朗基罗临终的话也是:事物好不容易如愿表现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死亡。
圣人说:“未知生,焉知死?”相对于生来说,死才是永恒的。每个人都只是这个世间的过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对于自己活着这件事实在太习惯了,而凡是习惯了的东西,我们就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会失去。“生如樱花之烂漫,死若秋叶之静美”,三岛和川端应是看透了这过中的无常和有常,而赴另一种永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