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群奶是个可怜的女人，从我记事起，她就一年到头穿着一件蓝色大襟褂子。她得了乳腺癌，被割掉了双乳，干瘪的胸前留下两个明显的疤痕。没有双乳的女人和男人没啥区别，天热的时候干脆光着上身，下面穿着件大裤裆裤子。不知道的以为是个男人。经常端着饭碗蹲在大树底下听男人村里的男人聊天。男人不把她当做女人，看了不会觉得别扭，女人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还会觉得自己有优越感。
听说文化运动的时候有人说她伤风败俗，罚她跪在沙礓上晒太阳。
她的眼窝很深，头发永远都是乱糟糟的，加上人瘦像是从古墓里走出来的。我小时候很怕她，怕她枯瘦如柴的手忽然伸过来抓我。
有一年深秋，我正在地里拾柴禾，母亲气呼呼的把我喊回家，进门让我罚跪，问我为啥不搭理德群奶奶？我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不理她，何至于让母亲大动肝火？
母亲让我去给她道歉，自己没做过的事绝不会妥协，母亲没有办法只好训几句了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莫名其妙，后来看见她就躲远远的。
每年年初一，村里小孩子吃过早饭排着队一家一家去拜年，别人家给的都是瓜子花生，只有她端着绿豆丸和焦麻叶。那些东西谁家没有啊？孩子们哄笑着一下子全都跑开，她一个人端着筐子尴尬的站在门口。
德群奶奶临终前用手比划着一种圆形的东西 ，大女儿拿个苹果给她看，她摇摇头，二女儿拿个月饼，她还是摇头，儿子跪在她面前，娘啊您到底想吃啥？没人知道她比划的啥意思。
村里人都说德群奶奶太可怜了，一辈子累死累活省吃俭用，走了还空着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