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所有爱情之苦、失意之苦加起来,我觉得,也是也是抵不过一个饥饿之苦的。没有什么比得过温暖的胃带来的愉悦感。
冬季里来一碗白菜炖粉条是极好的。饥肠辘辘时,等着白菜一片片莲花转一样浮上来,滚烫的白汽蒸腾而上,锅盖都被氤氲住了。人常说,白菜价。东西便宜到一种地步,就是白菜价。然而从前看鲁迅,里头说白菜娇贵的时候名曰胶菜,一个个头串好了挂在水果店上,价格昂贵。吃多了油盐酱醋重味鲜鱼大虾,来口嫩嫩的白菜,水分足而略显清甜,白水捞上沾点盐味儿,可口!如果剁碎些猪肉伴着,更加的有滋味儿啊。粉条是红薯粉做的,劲道柔滑,吸一口还在舌尖儿上打颤,这粉条,也得是胶东半岛产的最得味道,白菜又叫胶菜,也是因为产在此地,如此一说来,二者配合,真不愧是天造地设了。粉条白菜依次捞上,拌点浓厚的豆类酱汁,微甜微辣微咸,非常微妙的味道,再淋上一点好酱油,浇上陈醋,用小勺子搅拌后拿筷子一挑,听得见黏在一起的粉条发出滋滋声响,混合在一起的酱料充分搅拌,这就成了。接下来就是拿着筷子不停歇的时候了,如若是一个人,对着白墙壁吃的也仿佛吊在丽江小楼上看烟火似的。这时候幸福感就浓浓,胃里暖饱,一口粉条,一口嫩白菜叶子,水分和粉条合着,哎哟,真是一碗“翡翠白玉汤”了。
寻常日子里,一晚白米饭也是可以吃出些鲜味的。小时候听我爸爸说,以前附近厂子里穷的时候,工人每个人都只提供一碗白米饭,很多更穷的工人只能带点酱油拌着饭吃,菜也没有。爸爸经常讲,我也试过,拿酱油淋着刚刚熟的米饭,味道不赖,如果刚好是饿着的时候,米饭的热气融合了酱油,很能吃个一碗的!米饭如果做得好,怎么吃都是好吃的。以前我妈妈懒得做菜的时候,就炒一盘青菜或者苋菜,青色、紫色的咸水拌着饭吃,上面压一层蔬菜,没有肉。然而这也是非常好吃的东西:青菜需是打过霜的才最为清爽可口,从菜市上挑出来的那一把愣头青,从菜地里早上拔起来的一棵带露青菜,放点油清炒,拌饭吃是好东西。至于苋菜,是夏季常吃的蔬菜,淋在白米饭上,紫色的汤汁极为好看,光配着汤汁我就能吃掉一整碗饭。
苏东坡曾写过《猪肉颂》,当时看来还笑了半天,这位大文豪真是十足会过日子啊,这个《猪肉颂》写的有趣儿诙谐,摊着课本实在很想下厨自己捣鼓一碗来吃吃。很久没有吃肉,猪肉是活色生香的妙啊,光是红色酱汁,就很让人有食欲了。我妈早先很喜欢做红烧肉吃,引得我爸爸也开始做,到后来我弟弟也开始做红烧肉吃,学校里做了去还给同学吃的一干二净。有段日子里,连续在家吃红烧肉,吃的那真是满面油光,嘴角发亮,一碗碗饭都是红花花的样子,冰糖烧出的粘稠微甜,心中大悦,所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真是十足快哉!人生总得有些关于食物温存的回忆吧!
我这人,非常喜欢寻常的食材。什么山药、紫薯、红薯、红枣、花生,完全是我的真爱。这几样东西,大部分是埋在土里的,乡土气息非常浓重的东西,在一些娇贵的燕窝、莲子面前,的确是老大妈的级别了。但是烟火人生里,真的是缺少不了这么几样的。关于烤红薯的记忆那真是数来毫无尽头了,小时候就特别爱吃这玩意儿。我父母辈的人总是说小时候穷,吃红薯都吃伤了,真的是有段日子看到红薯都要吐了。我倒是一直爱吃,不断吃的。小学的时候总是有大爷大妈在门口摆个炉子,呼啦啦的烟气,给你一个烫的欲哭无泪的红薯,给你一个廉价到只能买两根棒棒糖的价格,然后拿着烫手的山芋,一边呼气,一边口水直流。后来卖烤红薯的真是少了,但是总是有那么几个在的。看到烤红薯的炉子,哗一下,再阴沉的天气都立刻开了花。尤其是寒冷的东风里,站在烤炉子旁,着实觉得,人生一场,可恋颇多啊。人是离不开乡土的,即使你的大脑忘记了,你的胃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再说关于甜食的记忆。我最是一个爱糖如命的人。小时候大人亲戚喜欢我,总是喂我糖吃,我也毫无忌惮,给多少吃多少,导致换牙的时候痛到半夜都哭。然而,即使伴随着疼痛,我还是热爱的糖,即使医学总出来一些“女性多吃糖容易记性不好”、“多吃糖的人容易短寿命”,我还是坚定不移的爱着糖。身边许多人都不偏爱甜食,来了苏州以后总是嫌弃这里的味儿太甜无法下咽,总是买些辣酱来吃,我当然懂得许多人嗜辣如命,就和我嗜糖如命一样。小时候是在想吃糖的时候,把家里半罐子白糖都舔的干干净净,妈妈放在柜子里的一包冰糖,不出一个礼拜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吃汤圆我要放别人三倍的糖,喝中药我能放到无法溶解,亲戚家一有喜事,我过去就是从头到尾不说话,只顾腮帮子里吧滋着糖。一些甜到腻歪的花生糖、芝麻糖,真的能甜到牙疼,我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吃下去,然后继续想着下一个吃什么糖。江南风味本来就偏甜,还真是合我脾性,来了苏州之后不断寻觅甜食,在黄天源买的糕团,人家吃了三口就腻歪了,我还能坚持不懈吃掉所有,人家吃了一个玫瑰酒酿饼就嫌胃里腻,我吃了一个继续吃四个,吃完了还日日夜夜想着。更别提什么桂花糖粥了,满满的甜味,还照吃不误。很多时候,心情消极,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了,这时候就需要甜味敲锣打鼓上场了,无论是高考失利还是咋的,递给我一块蛋糕,我就立刻幸福到发晕,给我一块榛果巧克力,我就能飘飘欲仙,仿佛活在高处的神仙,真是神奇的味蕾的力量!
关于吃食的记忆向来是少不了的,根深蒂固。然而正因为是寻常记忆,所以很少用文字来记录。在这种除了吃没有别的兴味可言的冬天里,吃食的美妙一下子爬上了心头,突然之间就想写些什么,于是就稍作了些记录。日后会更加多的写这方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