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圆随风走了,只剩下曾经的伴侣七边形留在原地,他发了疯一般地撞着圆曾经倚靠的石头,仿佛上面还留有圆的气息似的。夕阳沉下山头,七边形的愤恨和咒骂唤不回任何回声,草原睡去,万物死一般寂静。
栖在石下洞穴里的兔子无法安眠,终于忍不住上前去管管,他问:“为什么呢?”
“该死的正方形竟然跑了。”七边形咬牙切齿地说道。
“正方形是哪个呢,我怎么从没见过?”兔子叼着一根草棍儿问道。
“就是那该死的圆啊!”七边形说着又撞向了石头。
兔子慌忙闪向一边,他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哦……可我记得它之前还是菱形的样子呢!”
“哼!”七边形冷笑了一声,“我习惯叫她正方形。”
“圆……额,正方形为什么会跑呢?”兔子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对她那么好!”七边形说着停了下来,他抽起了一支烟,太用力被辣到了嗓子。
“我听说正方形……额,圆之前常常偷偷哭泣……”兔子也抽起了一支烟。
“……”七边形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说道:“那是她想太多,自己作。”
“……”兔子不说话了,也是过了很久后他才接着提问道:“你有没有跟她沟通过呢?”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她偏要想那么多,我有什么办法?”七边形的情绪又不稳定起来。
“也许她就是因为自己所想的事情得不到解决才走的吧。”兔子悠悠叹道。
“有什么好想的,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要想那么多?”七边形咆哮起来。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对她好的?”兔子挑起眉头问道。
“太多了,说不完,反正我对她很好就是了。”七边形的目光变得更加阴郁,他沉浸在对自己很多付出的回忆里,且越是被自己感动,越是为圆的不知好歹而生气。
“是吗?”兔子差点笑了,可他忍住了,接着说道:“我听说不是所有自认为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的。比如对方喜欢吃的是苹果,你偏要摘一筐梨给她,她当然体会不到你辛苦的爱意啊。更何况,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沉浸在对自我付出的感动中,殊不知自己的付出也许并没有那么多,所能感动到的也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付出的不够,难道她付出的就很多吗?”七边形被兔子挑起了火气,差点要跳起来。
兔子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道:“你当真看不到吗?那你想一想,她是怎么从正方形变成了菱形,又变成了如今锈迹斑斑的圆形的样子?”
七边形垂下眼皮,他不屑地说道:“我说了,是她自己想太多。”
兔子不管七边形的话,继续说下去:“大概承受太多,才会被压成菱形选择妥协;大概是和你在一起的这七年经历了很多人和事,被一再打磨,才会丢弃一个个棱角,成为你们现在看到的圆的样子;又大概是心中难安,无法可解,才会在夜露下常常哭泣,锈迹斑斑……”溶溶月色下,兔子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
“她承受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不安着什么!我说了,总是她想太多。”七边形更加生气和不耐烦起来。
“你看,你并不了解你的正方形、你的圆。你总是说她想太多,却不去问她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会那样想。你忽视她倾诉的需要,亲手堵上了她的心门,所以她才会走的啊。再说了,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七年过去,她从正方形变成了伤痕累累的圆,而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兔子也有些生气了。
“那是她自己不够好,所以才得不断改变!”七边形又咆哮了起来。
兔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对她不满意,为什么不早早放手呢?你知道吗,她已经不再是年轻可爱的样子了,而你也耗尽了她最后的耐心。”
“你……你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和她的事情!”七边形狠狠扔下烟头,转身又猛烈撞起了石头。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啊。我听到过她对月亮的一次次哭诉,我看到过她忍着剧痛掰下自己的棱角又日日被悔恨和痛苦吞噬,我还知道她最后终于变得越来越沉默,最后是我求风来带走了她……”不过这些话,兔子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七边形一次次撞向石头,最后累瘫在地上。兔子转身走了,不再管他。
此后的很多天,七边形的咆哮和撞击都在继续。兔子终于受不了便搬了家,之后他听说七边形不厌其烦地向每一个问候自己的朋友诉苦:“我对她那么好,她却负了我……”而那块沾着圆气息的石头,上面还有斑斑血痕与锈迹,在某个大风浩荡的夜里也被风卷走了。于是,七边形终于只剩下自己和那些自我感动的回忆了。
至于圆,过了很久兔子听大雁说,她被风带去了天边,应该不会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