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那天,我和我的一个朋友被派到一条景点附近的街道维持交通,当我们抵达那里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在我身边的一位老伯。我猜测,大概很早的时候,也就是天上的白光刚刚透过云缝,隐隐地欲将照射世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里了。
老伯他身材矮小,但不是猫头鹰那种圆润的形象。他走路的样子,像是一只呆萌的企鹅,晃晃颠颠,如此地滑稽可爱,向路过的人眼中掷入一道温馨舒适的景象。更重要的是,他一天之中所发出的声音,如同蜜蜂一般嗡嗡不止,却并不让人觉得烦躁,反而倍增好感。 在这一天的大半时间,我就站在他的旁边,也因此我是最能感受得到的。
他一天里所做的两件事情,拉客和指路。而拉客和指路最完美的表达方式是语言,我对他那带有浓厚地方口音的普通话的印象格外深刻。当往来的行人来自其他地域,未能从他的口中读取到有利的信息而显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的另一项独特的技能,柔和的手势,就大显身手了。柔和,是说他进行肢体语言时的状态像水一样静谧,像云朵一般柔软,骨子里更是透露着一股亲切的力量,将人们运向光明。
他不是英俊的青春少年,没办法依靠一个笑容就唤醒沉睡中的向日葵,吸引游客主动簇拥。他也不是有趣的孩童,三言两语就能骗得烈日下的影子跟随他走。他只是靠着他那心里永不止息的热情之火和干喉,尽职做着自己的工作。工作之余的指路事务,是我见过,比当头青空更加美丽的景色。
我和他仅有的几句交流,就源于指路这件事的。
当我们披上马甲,穿着执勤人员的服装站立在交叉路口,难免会有外来的游客朝我们问路。我们和游客们一样,不是根系于这里的,那么,就算我们不知道,说出来也会觉得坦然,尽管是多么地不称职。但当我见识到了老伯能够轻易地应对游客们的疑惑,我懂得了,他的心里有着这一带山水的全然版图。那一刻,我发现他身上闪着光。
在这个天气爽朗,游园正值的三月末,红日它高高挂起,却催不出人们劳作的产物,人们的工作也会显得轻松和洒脱。待到旺盛的烟火气即将湮灭,天空填充着一派金黄,我瞧见老伯摘下了顶了半日的土色圆顶帽。许是他和别人不同,淘气的汗珠喜欢和他相处。显然,我是不讨喜的。
在愈来愈多的游客朝我问路后,我不得不向我旁边的这张“地图”请教。也因此在几番简单的交谈过后,我大致明白了一些简单的线路,自然不像之前那样“闭门谢客”了。
有人询问,我会客套地答上几句,没人询问,我就成为一个朽败的木桩,很是煞风景。甚至有时候分明见到部分游客走错了路,也没有丝毫行动。可老伯,只要他注意到有游客朝着闭塞的小胡同缓缓迈入,就会大声吆喝,让他们止步,并指向一条正确的道路。对此,我感到很惭愧。
天空的金黄不在,换做闺中的丫鬟给抹上的一缕红。我们的工作即将结束。路边仍不断有车辆驶过,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我和他们一样,仿佛正置身在一场大雾里,辨不清方向,犹如黑夜一般,莫名的雾里出现了灯光,于是我们瞧见了路。待雾散去,灯光出现的地方,老伯平静如初地站在那里。
或许,在大多数年轻人的眼中,老伯就是一头无可救药的蠢驴,拿着一成不变的薪水,却做着多余的事情。他终日会随着被风折断的枝桠一起倒伏在他所挚爱的土壤之上。可在我眼里,老伯是一个路灯,给人们指明正确的方向,更将存在于上个世纪但如今早已渐渐消散难寻的某些东西,重新照亮,并让它们闯进了我的胸膛。
202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