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每个人的记忆如同光年外的另一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可是绚丽的可以是灰暗的,它承载着一切与你相关的人,物,还有你所有知道,和遗忘那些情感。时间如沙,它即会慢慢的一点一点腐蚀你的世界里那些本就不牢固的断壁残塬,又会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不断重新修砌新的豆腐渣工程,然而这个世界也总是有一些地方,一直在那里,风沙没能使它坍塌,只是残留了岁月的斑斑痕迹。
1.
远远就是我的世界里不会消逝的一座城堡,我依旧记得她姓陈,大名陈远远,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那是我们总是叫她圆圆,尽管我一直知道她的名字是是‘远远’,只觉得顺口也就懒得改,想起她,总是带点悲伤的。
她们的家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型家庭,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院中,她忙碌的帮她妈妈再整理货物,小小的个子,黝黑的皮肤,简单的短发,活像一个假小子,我妈热情的和新邻居打招呼,闲聊,我就呆呆的靠在妈妈身边,看着她把一袋一袋的零食,放到合适的货架上,麻利熟练,本来是简单的动作重复,我却看的出神。很久之后她发现我在看她,看了我一眼,对我一笑,我们这就算认识了。
有些人和你相处一辈子,你都不会把他当作一个真朋友,而有些人,只是一眼却仿佛已有了几世的情缘。
2.
之后,她在我的带领之下,加入了我们大院的孩子群,放学之后,每家的孩子总是匆忙写完作业,吃过晚饭后,在父母的怒骂声中奔跑在大街小巷,远远总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要做饭,写作业,然后在收拾已经吃完的饭的碗筷,等到出来玩的时候,天已经黑的让我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容,黑的小朋友都被父母叫回了家,尽管这样,她依旧很开心,能有一点狭小的游戏时间,为此我延长了每天晚上回家的时间,两个人的游戏实在少的可怜,我们俩最能玩的游戏就是打手,‘剪刀石头布’‘你又输啦,来来伸手’我记得我总是赢,她被我在各种忽悠中打,小时候不懂,只知道享受胜利的喜悦,每次打的都特别重,她有时候会生气,骂我为什么打的那么重,然后警告我说‘如果我输了一定狠狠的打我’,于是她就带着一双猪蹄的手,瞪着愤怒的大花眼,
在一次次是石头剪刀布中,寻求一次短暂胜利,每次她赢了,我都万分害怕,只是她打的总是没有我想象的重。
我们在一所小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她总是起的很早,每天早晨不耐烦的在我家门口,叫我几声,我也总是在凌乱中左手拿着早点,右手拿着牛奶,肩膀上的书包带就像麻花一样不情愿的吊着,看着很狼狈。我从小就讨厌喝牛奶,可能就是现在说的什么不能消化牛奶中酶的体质吧,可是老妈不懂,就知道牛奶对身体好,长个子,害怕我遗传她一米五的小个子,所以每天逼我喝牛奶,原来逼我当着她的面喝,但是鉴于我起的太晚,根本没有时间在她面前喝完一大袋牛奶,就让带着去学校喝。远远从来不吃早点,她妈妈不会给她钱,也不为她准备,如果她真的很饿,可以早起,自己去热前一天的剩饭,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在前一天有剩饭的基础上,她大多时候懒得弄,就习惯了不吃早点,我每天会把牛奶给园园喝,她很喜欢喝牛奶,特别是草莓味的,我也就解脱了,只是妈妈偶尔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个子依旧这么低,别人也只是说,还没有发育的时候,妈妈也就没有深咎。
3.
――小时候,我以为小孩子的生活就会像童话一样幸福的发展下去,至少我不会想到,园园的人生竟然这么荒诞。
小学在促不及防中要结束了,像大多数父母一样,爸爸妈妈忙着托关系,把我安排进本市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多于这种事情,我自己习以为常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能做到的也就是好好学习,不要给他们惹麻烦。当我把我进去市重点初中的时候,我看着园园羡慕的眼神,一直和我说要以后带她去学校玩,我骄傲的允诺着,她告诉我她就近去了本市一所三流的学校,我和她说一定要洁身自好,不要学坏。她坚定的保证,每次我想起她不甘命运,坚定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做想要流泪。
初中生活不同于小学,有了更多的课程,而且我们'学校的作业变态的多,我和园园没有了小时候那么多时间在一起玩,但是每到周末我依旧会去找她。
已经那么久了我依旧记得,那天傍晚我写完作业,我去找园园,她坐在小买店门前,门不寻常紧紧闭着,她把头埋进双腿中,我跑过去,笑着打她的头,她没有抬头骂我,依旧是保持那个姿势,我低下头,摸着她蜷缩的后背,问她怎么啦?她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哭了,我安慰她,她只是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就那样,静静的坐在她身边,过了好久好久,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直到我听到小卖店里面有了脚步声,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没有人在里面呢,园园一把拉起我的手,我还没有反映过来,已经被她拉到房子后的一个角落,她松开了我的手,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我问她怎么啦,她不说话,这才想起,小卖店的脚步声,偷偷的把头探出去看,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园园家走出来。可能从小看多了言情小说吧,我懂,这意味着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园园的爸爸,一个骨瘦如柴的矮个男人,我没有见过几次他,只是听园园说,她爸爸每天很早起来去城市的另一边,又在晚上很晚很晚回来,园园发现了这件事,她不知道怎么办,她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妈妈和那个男的走进小卖店之后,静静的坐在店门口,告诉来往买东西的人,‘今天不营业’。那天我俩抱在一起哭了,哭的很伤心,很无奈。
生活拋给了她太多无奈与痛苦,却不考虑一个孩子是否能够承受的住大人世界的背叛与荒唐。
4.
――时间让我们的距离变得很远很远。
我终于在大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了关于园园妈妈的各种流言蜚语,毕竟与一个陌生男人出入,总会被给那些闲着无事的人看到,添油加醋之后,菜色变得丰富,品像更精致,人们细细咀嚼这道菜,来代替他们清淡的小米粥,我觉得这味道好恶心,这味道不就是发臭了的肥肉,爬满蠕动的蛆虫。
星期六日,我好几次去找园园,她妈妈总是冷冷的回我一句,还没回来,要不然就是一个紧锁的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个女生,她黑色的短发变成了一头金黄色的爆炸头,眼神轻挑,满是不屑,嘴里中吐出一串一串的话,我不知道具体说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少不了‘爷’‘她妈’‘尼玛’之类话,一群小混混围着她,她像一个大姐大,好像在等着谁,旁边的同学窃窃私语,说他们是来打初二某班的一个男生的,我没有说话,我穿着散发洗衣粉清香的白色校服,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梳着整齐的马尾辫。我知道才知道我们人生开始不同了,突然想起那个幼稚的承诺,‘她变坏了’。
5.
我们大概有三四个月没有联系,快要期末考试了,补课,复习,作业填满了我的考试月,偶尔起园园总是想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觉得应该抽空看看她,只是想你她的变化很生气,怨恨她没能遵守那个天真的承诺。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那天下午,我和同学结伴走出校园,准备一起去公园玩,庆祝考试结束。在校门口,我见到她,她依旧一头黄色爆炸头,黑色的紧身背心遮掩着她嶙峋的骨骼,惨白的脸庞依旧美的动人,我的第一反映就是她不会得绝症了吧。她叫住我,我让同学等我一会,走向她,每一步我都告诉自己,她一定没事,没事。当我走到她面前,有点尴尬,我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说什么,唯一让我熟悉的是她,浓艳的眼线眼影中忽闪着的无助的眼神,还是她打破了不寻常的气氛‘XX
借我点钱行吗?我,,,我有一点急事’‘要多少’‘300’‘嗯,我明天给你’‘谢,谢谢’我不知道说什么,又是如死般的安静,我只好说‘同学在等我,我先走了’‘嗯,明天我去你家找你’‘拜拜’
这是相隔这么久的第一次的对话,一段最让我最让我无法接受的一段对话,我其实有很多的话问她,问她为什么变坏了,为什么染了这么奇怪的头发,为什么脸色惨白,可是我问不出口,我努力让我们划清界线,她和我不在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儿时的友谊。
第二天下午她和一个痞子像的男生来到我家门口,偷偷的喊我的名字,我紧紧攥这三张崭新的一百,跑出了门外,看着她坐在一样黑色摩托车上,扶着那个流氓像的男生,活像一堆流氓男女,我把褶皱的毛爷爷,放到她手心,她很着急似的,只是简单的谢谢,说一有钱就还我。我没有说话,看着他们骑着摩托车一遛烟消失在胡同的拐角处,留下了一串逐渐远去的噪音。
6.
盛夏的夜晚好像比白天更热闹,大人们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吃西瓜,喝点茶水,上聊国家政策,国际局势,下聊邻居街坊,鸡毛蒜皮。也倒是一幅阖家欢乐的夏日图景。只是那天更为热闹,不是因为人们聊天多激烈,只是园园他爸和她妈打起来了,她爸爸终究知道了那件事,他爸爸用一种最简单粗暴方式教训着她妈妈,我妈不让我看,一群大人吵着去劝架,我在人群的大腿缝隙中看到了园园,她满脸泪痕,没有了厚重的粉底,夸张的掩饰,只是一张无助的脸蜷缩在门口,任大人的脚掌来来往往,只是一个人静静的流着泪,
我以为她长大了,却发现卸下伪装的她终究还是个孩子,我和妈妈说,园园在那里,妈妈也看着可怜,让我带园园回家睡觉,我穿越人海,拉起园园穿过人群,我又一次感觉到,她就是我的朋友,我得救她。
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去洗了那一张哭花了的脸,然后钻进了铺好的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一个人偷偷的,偷偷的哭诉命运的不堪。我踌躇半天,还是在漆黑的夜里,掀起她的被子,太久捂着,我能感觉一股热气涌出,我抱住她,她一直流泪,打湿了半边睡衣。我在月光的照印下看到了她肩膀上的纹身,一个凤凰,火红的图案在白皙的皮肤上那么绚丽过久之后我上网查阅才知道,凤凰是不死鸟,死后身体会燃起大火,在大火中获得重生,生命力非常强大,象征永生和强大的生命力。我想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园园也渴望一次欲火重生吧。
很久之后,她告诉她明天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欠我的300元,可能不能还给我了,我问她为什么用那么多钱,她看着窗外,好像是说着给自己,那段时间的事,她怀孕了,孩子就是上次开摩托车的那个小混混的,那个小混混也没有多少钱,医生说在不打掉就的生下来,她根本没办法养活那个孩子,她也只不过是一个16岁的孩子而已。所以她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去刺了凤凰的纹身。我想问她为什违反承诺,变成了一个坏人,却始终没问出口,我想她不是变坏了,是生活把她逼的太苦了,那天晚上她和我说了很多话,她一直很羡慕我,我的爸爸妈妈,我的生活,她说‘我们就像生长在同一棵大树,时间让我们朝不同的两个方向衍生,你一直在阳光下,枝繁叶茂的成长,而我,却得不到大树的眷顾,在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可是我也想好好活。’我没有说话,可是又能说什么呢,事实如此,和我相比,她活的太苦了。
7.
等我醒来,已经八点多了,绚丽的白光照的我睁不开眼睛,我眯着眼睛看着床的另一边是一个叠的整齐的被子,我急忙起床,跑到厨房问我妈,‘园园呢?’‘早就走啦,一大早的,一家子都走啦,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在这个地方呆下去,这孩子也真够苦的……。’
故事到这里好像也就结束了,可生活真的会有那么多结局吗?活着,就没有结局,只有故事继续。
二十一岁的我在一条看似正确的人生道路上走的一帆风顺,初中,高中,大学,月考,中考,高考。在一条金钱铺平的路上凑合的走着。2015年大二的我在同学的陪伴下,第一次去酒吧,绚丽的镁光灯照这一张张五彩缤纷的皮囊,性感的舞曲撩拨着人类最原始的情欲,在摇晃的酒杯中我看到一个鲜艳如血的凤凰纹身,然后逐渐浸泡在透明含盐液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