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但你很快就会领悟。在这个世界上,不单调的东西让人很快厌倦,不让人厌倦的大多是单调的东西。向来如此。我的人生可以有把玩单调的时间,但没有忍受厌倦的余地。而大部分人分不出二者的差别。
2.某种情况下,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变换脚步力图避开它,不料沙尘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样变换脚步。你再次变换脚步,沙尘暴也变换脚步——如此无数次周而复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这是因为,沙尘暴不是来自远处什么地方的两不相关的什么。就是说,那家伙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么。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尘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那里面大概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方向,有时甚至没有时间,唯有碎骨一样细细白白的沙尘在高空盘旋——就想像那样的沙尘暴。
3.我们大家都在持续失去宝贵的东西。宝贵的机会和可能性,无法挽回的感情。这是生存的一个意义。
4.“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总是与另一个世界为邻。你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踏入其中,也可以平安无事地返回,只要多加小心。可是一旦越过某个地点,就休想重新回来。找不到归路。迷宫!你知道迷宫最初从何而来?”
我摇头。
“最初提出迷宫这一概念的,据现在掌握的知识,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他们拉出动物的肠子——有时恐怕是人的肠子——用来算命,并很欣赏肠子复杂的形状。所以,迷宫的基本形状就是肠子。也就是说,迷宫的原理在于你自身内部,而且同你外部的迷宫性相呼应。”
“隐喻。”我说。
“是的,互为隐喻。你外部的东西是你内部东西的投影,你内部的东西是你外部的东西的投影。所以,你通过屡屡踏入你外部的迷宫来涉足设在你自身内部的迷宫,而那在多数情况下是非常危险的。”
“就像进入森林里的亨塞尔和格蕾特尔。”
“是的,就像亨塞尔和格蕾特尔。森林设下了圈套。无论你怎么谨慎怎么费尽心机,眼睛好使的鸟们都会飞来把作为标记的面包屑吃掉。”
4.谁也不肯帮我,至少迄今为止谁也不肯帮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干下去。为此必须变得强壮,如同失群的乌鸦。所以我给自己取名为卡夫卡。卡夫卡在捷克语里是乌鸦的意思。
“不过那样的生存方式恐怕还是有其局限的。不可能以强壮为墙壁把自己围封起来。强壮终究将被更强壮的击败,在原理上。”
“因为强壮本身成为了道德。”
“我追求的强壮不是一争胜负的强壮。我不希求用于反击外力的墙壁。我希求的是接受外力忍耐外力的强壮,是能够静静地忍受不公平不走运不理解误解和悲伤等种种情况的强壮。”
4.缺乏想像力的狭隘、苛刻、自以为是的命题、空洞的术语、被篡夺的理想、僵化的思想体系---对我来说,真正可怕的是这些东西。我从心底畏惧和憎恶这些东西。何为正确何为不正确---这当然是十分重要的问题。但这种个别判断失误,在很多情况下事后不是不可以纠正。只要有主动承认错误的勇气,一般都可以挽回。然而缺乏想象力的狭隘和苛刻却同寄生虫无异,它们改变赖以寄生的主体、改变自身形状而无限繁衍下去。这里没有获救希望。
4.我即将融入剧烈争斗的大人世界,要在那里边孤军奋战,必须变得比任何人都坚不可摧。
4.或许世界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追求什么自由,不过自以为追求罢了。一切都是幻想,加入真给予自由,人们十有八九不知所措。这点记住好了:人们实际喜欢不自由
或许,人,还是给自己一些禁锢比较好,深有体会。就像爱情一样,给自己一个念想,才会让自己活在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