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庆元党案禁伪学

                      第五节 韩夺权

赵汝愚为人疏阔，不能觉察韩侂胄的阴谋，但是朱熹深以为虑，故利用其帝师身份，多次对赵扩进言，说韩侂胄不能重用。韩侂胄闻悉大怒，暗中指使杂剧演员，雕刻朱熹的木头像，又模仿朱熹峨冠大袖的穿着，一本正经的说教，在赵扩面前一一表演，赵扩本为朱熹的道学说教所头疼，因此对朱熹的好印象逐渐减退。

朱熹出面，效果不佳，右正言黄度又出手，黄度是言官，自然是上疏弹劾韩侂胄，可韩侂胄的消息很灵通，黄度还未将奏疏递给赵扩，韩侂胄事先获悉内情，私下奏请赵扩，用御笔内批，将黄度的右正言职务给免了。随后，倾向于韩侂胄的李沐被任命为右正言。

朱熹看黄度狐狸没打着，倒惹了一身骚！又联合吏部侍郎彭龟年，打算共同出面，弹劾韩侂胄。两人还未行动，彭龟年却被朝廷任命为金国“吊祭接送伴使”，就是说，金国派使者来吊祭孝宗赵眘，彭龟年负责接待，腾不出身来了，朱熹无法，只得单独行动。

但是朱夫子做老师做习惯了，对皇帝进谏并不讲究方式方法。有次，朱熹给赵扩讲课完毕，再次重申韩侂胄奸诈，老夫子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神色越来越严厉，恍然忘记了面对的是一位皇帝，而是自己的恭顺弟子。

赵扩忍着愤怒听完后，默默回宫，这事已经不需要韩侂胄再添油加醋了，赵扩当即御笔批示：“朕怜悯你年老，你恐怕不能胜任侍讲了，你还是回去做‘宫观’罢！”

宰相赵汝愚接到免除朱熹侍讲职务的“御笔”很吃惊，忙怀着“御笔”去觐见赵扩，请求赵扩收回“御笔”，赵扩不为所动，赵汝愚便提出辞职，这实际是要挟了，无意中就印证了此前赵彦逾所说的，赵汝愚培植私党的问题，赵扩心里很恼火，但不动声色，只是不批准赵汝愚的辞职，颇有静观其变的味道。

彭龟年听赵扩免了朱熹的职务，立即上疏道：“这事朱熹和臣商量过，现在朱熹被罢免，臣也请求辞职！”但赵扩不理。赵扩表面没反应，心里未必不生气，皇帝最忌大臣交结在一起，纠缠不清。你彭龟年主动坦白和朱熹私下商讨，虽然态度诚恳，但毕竟犯忌，如今又提辞职，这不是和朱熹站一条战线反对我这位皇帝？进而又联想到，赵汝愚的势力不一般啊！

但是直臣总是不会考虑那么多弯弯曲曲的心思，彭龟年见皇帝不接招，接待完金国使者后回朝，又当赵扩面递交奏疏，内容相当辣眼：“进退大臣，更换言官，事关朝廷大体。宰执大臣不知晓，可韩侂胄却知晓。他如此假托声势，窃弄权柄，如不赶走他，必为后患！”

赵扩览奏后大骇，对彭龟年道：“韩侂胄是朕的肺腑之臣，朕信而不疑，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赵扩虽然这样说，可内心也有疑惑。

彭龟年趁热打铁，接着进言道：“陛下驱朱熹太急切了些。因此请陛下也快些将那个小人驱逐。千万别让天下人觉得，陛下去君子（指朱熹）容易，去小人（指韩侂胄）艰难！”

彭龟年进言后，即上疏“请祠”，韩侂胄见彭龟年弹劾自己，也上疏“请祠”，这是宋朝大臣的一贯套路，朝廷大臣受到弹劾，一般主动“请祠”，表明自己接受批评的诚恳态度，关键还要看皇帝对你是否真处罚。

赵扩见彭龟年、韩侂胄两人态度都诚恳，想各打五十大板，将两人都罢免。而赵汝愚却想保护彭龟年，但保护一个彭龟年，也得让韩侂胄不受处罚，因此赵汝愚想两人都留住。

知枢密院事陈騤进言道：“因为一位知阁门事（指韩侂胄）而罢免一位帝师（彭龟年兼任侍读），何以向天下士人解释？”

谁料，第二日，赵扩御笔批示出来：“彭龟年知江陵府，韩侂胄进保宁军承宣使，提举佑神观。”也就是说，彭龟年被赶出了朝廷，到地方任职，而韩侂胄虽然改为“祠禄官”，但从“正五品”的观察使，提升为“正四品”的承宣使，留在京城，剧情出现了反转！

给事中林大中、中书舍人楼钥退回诏书，上奏赵扩道：“陛下眷顾旧人固然无可非议，但是一去（指彭龟年）一留（指韩侂胄），天囊之别。离去的再也不能服侍陛下左右，留京的随时可以召见。请留彭龟年的侍读，而命韩侂胄到地方任职！”

赵扩却答复道：“朕对彭龟年已算优待了，韩侂胄本来就没有过错！”这是明显地拉偏架，袒护韩侂胄了。

林大中和楼钥又回奏道：“彭龟年被赶到地方反而是优待，那么韩侂胄升为承宣使，不是更为优待么？如果说韩侂胄本无过错，那么彭龟年就事论事，他的举动完全出于忠君爱国之心，他有过错么？如果一定要彭龟年外放，韩侂胄也应该到地方任职才公平啊！”两人说得很在理，赵扩理屈词穷，只好不搭理。

经过这件事后，朝廷内外都知道，韩侂胄在赵扩心中的份量着实不轻啊！韩侂胄的势力得以迅速扩展，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当朝唯一宰相赵汝愚了。

佐料：叶绍翁的《四朝闻见录》乙集“吴云壑”条，记载了韩侂胄和宁宗赵扩宠信宦官王德谦的轶事，值得一读。

韩侂胄清楚赵扩信任王德谦，假装和王德谦结义兄弟，相处得很愉快。一日，韩侂胄对王德谦道：“哥哥有大功劳，应该封节度使！”

王德谦愕然道：“我是一宦官，哪有这个先例？弟弟莫诓我！”

韩侂胄淡然回答：“我已经奏明官家，马上就可草拟制书！”王德谦听了，既高兴，又疑惑，因为王德谦内心确实想做节度使！

韩侂胄回头，立即找到御史中丞何澹，私下道：“王德谦苦苦索要节度使，官家不好推辞，已经草拟了制书，你作为御史台首脑，该有话要说说吧？”

第二天上朝，当庭宣布王德谦的任命，何澹即率御史弹劾，结果王德谦反而被贬送地方居住，王德谦还蒙在鼓里，握着韩侂胄手道：“弟弟误我啊！”

韩侂胄徐徐安慰道：“哥哥放心，只等罢免了何中丞，你出城几里，就有诏书追你回来！”王德谦仍然相信韩侂胄，结果王德谦一去不复返，死在贬所。何澹因此被提拔为参知政事，而王德谦走后，赵扩御笔内批的权限全部由韩侂胄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