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人二丈人的儿子姚登天上世纪八十年代办了城镇户口，举家迁入县城。定居县城后时隔一二年便到老家地方探亲访友。县城的新鲜与繁华，坦人多半是从妻弟口中知道的。
冬至的一天姚登天给坦人打电话：“三姐夫，我在县城开办了鞋城，定于农历腊月初八开业。你如今是个闲人，来给我助助兴。其余的亲戚我都通知了，他们说出外打工的还没回家，在家的都有忙活顾不上进城。我大姐夫二狗说你如果去，代表他们就行了，……”
坦人心想数九寒天的出门不方便。主要问题是进城折一个来回得花80块钱搭班车，又得步行20里山路，人钱两亏。但一转念又想到年轻时在手工业社打铁过程中进过一两次城，如今听说县城比原来的地州市都繁华，趁此机会去开开眼界倒也划得着，便到亲房家去问：“登天的鞋城开业，谁去我们一块儿走，……”亲房们好像事前商量好的一样，都没人顾得上去县城，不过人情倒是要行的。14户人每户10元钱让坦人带给姚登天。坦人的堂哥补充说：“给亲戚行情七十年代每户一块钱，八十年代两块，九十年代五块，跨入新世纪提高到十块，……”
腊月初七早晨坦人赶到乡镇府所在地搭上班车，一路望着车窗外的景致一路想，三十年前去过的县城纵横就是三五里，听村子里有学问的人说是汉武帝率十万大军去轩辕黄帝的坟地磕头之前修筑的行宫，供汉武帝住一半个晚上。如今清楚汉武帝底细的人很多，但见过汉武帝的人大约没有了！假设县城如今地盘扩大十倍也不过三五十里。妻弟办的鞋城也许没有县城大，肯定比镇子上的地盘大得多，不要说逛县城，妻弟的鞋城全部转悠到对自己来说今生就无憾了！
天擦黑班车到站，面的司机像接娘舅一般把坦人送到姚登天家门口。
腊月初八上午九点半，坦人由姚登天的女儿盼如搀扶到县城中心大街，只见街旁高楼下一玻璃门的顶端高悬丈八九尺长一米宽的红底金字招牌，上书“登天鞋城”字样。距门一丈开外，拱形的红塑料氢气管上贴着“热烈庆祝登天鞋城隆重开业”一绺广告。衣冠楚楚的知名人士陆续走到广告前面站定，十来个披红插花的姑娘手牵一条红绸带昂首排成一线。主持仪式的人话音刚落，姑娘手中的绸带被名人剪成几截，刹那间鞭炮声震耳欲聋，半条街似乎微微颤动。
仪式结束，人们鱼贯登上登天鞋城上边的酒楼，按地位尊卑入席。
坦人被姚登天安排到社会名流一桌，他就糊里糊涂地坐到餐桌旁。一顿饭结束出了许多的丑，并没有吃饱。饭后坦人交钱，掏出一张纸念：“坦人20元，坦二狗10元，坦三豹10元，坦脬蛋10元，……15户人情钱总计160元。括弧括过去，坦人进城班车费支出40元，搭小卧车3元，预留回家搭班车车费40元，小计83元。括弧括过来，应交情钱160元，减过已支和预支现金83元，剩余的现金等于77元，……”
围在收礼记账桌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坦人在宣读什么，记账的人早已不耐烦的喊：“干啥的这么啰嗦？……”坦人也生气了，将照着念的一张纸和77块钱甩到桌面上，说：“你看着办吧！”一扭头跟着盼如下楼了。
下午坦人问姚登天：“他二舅，你的鞋城在哪里，领我好好转一转。”“就是剪彩的那地方，你没进去？”姚登天问。“炮响罢就吃饭，吃罢饭我和盼如就回来了，哪里也没去，……”坦人说。姚登天听后对盼如说：“领上你姑夫去鞋城看一下，我还有事。”
坦人跟着盼如进了鞋城，弄清楚原来只是三四十平方米的一间楼房，靠墙和房中间立着的货架上摆着零零散散的各式皮鞋。顾客选购鞋来往的空间像独木桥一样窄小，两个人迎面几乎错不开身。
坦人仔细数了一下，共陈列着108双皮鞋。问像企鹅一样立前站后的三个营业员，营业员的答复是大批的货过几天就到，目前摆的是样品。并强调销售的皮鞋不是一般的皮鞋。先从陕西汉中选购品种优良的牛，然后送到内蒙饲养，待牛皮长到一定的标准又转运到甘肃广河的三家集宰杀剥皮，皮张空运到欧洲定点的厂家制鞋，成品转运到中国，直到登天鞋城，……
坦人在鞋城中见了世面，只是总认为这座城的体积面积都不像城。然后和盼如在大街上一直转悠到亮起路灯才回到姚登天家。
坦人急着要回家，天亮后胡乱喝了几口茶。
姚登天说：“三姐夫来我很高兴，快过年了急着要回去我就不拦了，我明天去欧洲的飞机票早订好了，陪姐夫也没时间。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可送，给姐夫送一双皮鞋吧。年老了穿休闲式的舒服。这鞋批发价3000元，北京城里卖五到六千元，……”
坦人深受感动，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说：“我穿的这双条绒鞋是你三姐前年做的，现在底子磨透了。”说着换上皮鞋，让盼如把条绒鞋扔到垃圾箱里。
坦人坐班车到小镇，当天正好逢集。他向赶集的亲朋熟人炫耀在县城见的世面和妻弟送的皮鞋。走了不到一百步，一双鞋底两只和鞋帮分了家。他急忙把破鞋先揣进怀里，一出街就扔了，赤脚在残留着冰雪的小道上，抄近路往家里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