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对岸的花生洲正安静地接受着余晖的洗礼,愈加神圣。
同样被斜阳笼罩的资江一桥上。
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穿着黑色的丝质上衫,头发半长而又枯黄、开叉,蓬蓬着,给她增添了一份苦态,疲惫的眼睛泛着红(像是连夜操劳后的血丝密布,又像是拼命忍却忍不住的泪珠盈眶),死盯着前方,目光坚定绝不回头地走着。
两个刚放学的小学生打打闹闹地并肩走,嘴唇被晒得干燥,小小的书包鼓鼓囊囊的,不像是他们该承受、能承受的重量,所以他们的后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微微佝偻。“是神剑吗?”我听到他们在讨论,然后耳边恍惚响起了“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
一个接孩子放学的妈妈,背上挂着娃娃小小的有点儿破洞的书包,儿子在前面很拽地走着,像是有所依靠无所畏惧。直到他忽地撞上了一个牛高马大的大哥哥,妈妈眼疾手快的小跑过来拉住他,使他不至于晃晃悠悠地摔倒。然后妈妈着急地指桑骂槐地叱骂着,像个泼妇,但夕阳给她增添了一分温柔。
一个婴儿乖乖地躺在小推车里,肥嘟嘟的脸颊、小手,戴着一顶小帽子,盖着一床薄被子,也像是累了,不哭不闹,目光呆呆地望着摇篮顶,又像是在少年老成的思考着人生。
一对母女一前一后地走着,相似的面孔,嘴角上扬相同的弧度。妈妈的肤色蜡黄,形容干练,身材纤细,是多年操劳在黄土里的模样,手里提着在医院里照的X光片,一派轻松,女儿的眼上挂着一副眼镜,是个知识分子,我隐隐约约地听着她们的谈话,能够感受到她们彼此之间的亲切。
一个白发苍苍的虚弱的老爷爷费力地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他同样白发苍苍的虚弱的妻子。,他的脸上镌刻着一丝坚毅,眼神中透出爱意。老太太布满血丝的无力的皱巴巴的眼睛里折射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吗?那她歪歪的嘴角里经过了时光的沉淀努力想溢出来的慈和的笑容该作何解释?
我一个一个地路过他们,我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也会忘记他们的长相,我相信时间有维度,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在这段特定的时光里消失,回忆里,他们走着,路过我,再走向我没法去的远方,不回头。
我也会存在于他们的某一段特定时光中吗?我会是怎样的呢?一个青春正盛的小姑娘,一天下来,马尾有点松垮地耷拉着,也许她已经扎过很多次了,可是皮筋实在不合适。她很执着地盯着太阳,像是源于内心深处的热爱。她的眼睛很美,弯弯的。眼神清澈像泉水,倒映着这个透明的世界。她穿着棕色的格子衬衫,未扣的衣服内裹进了一阵风,衣角向后飞扬。她嘴角含笑,像一个天真的小公主,永远没有烦恼。哦,不,如果你再看得仔细些,也许你会发现她影子里小心藏着的惆怅,这时候你也许会顺便想起,很多年前,有个来自很小很小的外星球的小王子说过,人在悲伤的时候就喜欢看日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