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知塔里木河始于石油钻井队。这于我,也许于多数人,都是接触不多的群体,塔河和石油钻井,挟裹我深入这水与火的交融。
石油推动着社会进步,改变着千万人的生活。但你可知在塔河大地上,在高耸的石油钻井架上,多少人把生命最好的年华献给了石油。
我深入的井队为华北西部50175钻井队,恰遇他们往塔里木河畔转场。各种类型的车辆轰鸣着,各种大型设备在空中舞动着。石油人个个一身耀眼的红色工作服,忙碌的身影若团团火焰燃烧于寒冬。
随着与这个群体的相处,渐知这些常年驻扎戈壁,穿梭大漠,于野外迎战严寒酷暑的石油人,都有着鲜为人知的经历。
队长刘尊磊告诉我:“那年井队在荒无人烟的沙海深处,单程出井场,至有通讯信号的地方,就需五个小时车程。大面积区域手机无任何联系的可能。每当有人进出场地,都会预备一辆汽车待命。若出发车辆五小时外音讯全无,救援车辆即紧急出动。”
可想而知,一口井从开始工作到结束的几个月,他们和家人朋友不会有任何联络,说井场是一座孤岛毫不为过。
井上干了三十年的李启林说:“以前对外靠书信、电报联系的时代,井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钻机只要旋转起来,即使遭遇沙尘暴也不能停工,一旦停下来,钻杆就会被地下泥浆凝固,这口井也就报废了。漫天风沙里张口沙,闭口沙,浑身上下都是沙。”
“一次,由于种种原因,井队需暂停钻井工作一段时间。大部队出沙漠时,留下四位同事守护场地。漫长的四个月时光,待大队伍返回,所有人直愣愣盯着他们呆若木鸡。四人里两人放声大哭,激动不已。两人目光呆滞,一语不发,后方知这为沙漠综合症。”
听到这里,我突然也想哭,也想嚎啕大哭!
他们天天面对黄沙,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漫漫黄沙,甚至连只飞鸟、蚂蚁都不曾目睹。还有补给弹尽粮绝的无望,仅剩的食物或水源变质。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窝子里,听着沙尘暴凄厉呼啸。
我无法想象,他们怎样熬过那巨大的心理崩溃期。从接受任务安排,到焦虑彷徨,到心绪不宁,再到茫然麻木。眼睁睁看着同事情绪起伏变化束手无策。难以打发的光阴,盼天盼地盼神助的心理折磨,那该是怎样不忍目睹的一幕幕。
塔里木里可耕地为盐碱地,农民收完棉花用大量淡水浸泡农田,下压土地碱性,以利于来年播种。搬进塔河边新井场不久,临近井场的一段土路路基较低,渐被灌溉水浸泡深淹。不但影响到钻井开工,连生活物资也运不进去,日常用水成为紧缺。为先保障吃饭用水,大家不洗澡,不刷牙,几十人同用一盆水洗脸。
书记刘彬华对我说:“几十号人用一盆洗脸水有啥稀奇,曾经我们几十号人两个月才洗一次澡。“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石油井队是最好的熔炉,刚进队的新人看到这种状况懦弱胆怯,甚至产生打退堂鼓的念头。刘书记耐心细致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树立新人积极开拓进取,迎难而上的人生价值观。一段时期后他们渐变得果敢刚毅,无畏无惧,工作生活尽显男儿本色。
塔河的大漠戈壁,胡杨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不死,不倒,不朽正是石油人精神的写照。他们对亲人似塔河水般柔情,对困难像钢铁战士,对工作充满火焰般热忱。
如今,石油人住在有空调暖气的洁净活动房内,休假探亲按规定可乘高铁飞机。专用石油公路四通八达,密集电网直抵井场,通讯信号畅通无阻。厨房鱼肉蛋蔬丰富充盈,二十四小时有热水洗澡。
我每次外出深夜返回井场,总把塔河边那两座高塔上的火焰作为参照物。远望熊熊烈火,寒夜里温暖就会包裹着我,那是石油人的精神家园。
我常凝视那呼啸的烈焰,弯弯曲曲的塔河连起团团焰火,映照着井架上石油人搏击苍穹的身影。飞速的钻杆伴着雄浑的号子,沉寂的大地被石油人唤醒。
他们满身黑油渍,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这瞬间在我脑海永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