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我和阿离认识的第一天,是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我一个人撑着一把伞,站在桥头上,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想要去哪里。
我家里没有人,父母一直都在外面打工,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家里,我记得那一年,我看着父母离开,我放声大哭,我拉着父亲的手,求他留下来,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走了,没有办法,家里太穷。
我一个人在家,我晚上会害怕,我不会关灯,我不敢出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因为他们会欺负我,我父母不在家,没人给我撑腰,我看电视,不会开出声音,因为有邻居告诉我,我打扰到他们了,我不关声音,他们就会打我。
每天在学校上课,我只会坐在我的座位上,我不去玩,因为他们的玩具,我没有,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我没钱陪。我上课不敢乱动,因为只要我一动,老师就会抽我回答问题,但是,我不会,老师就要打手掌心。
四年以后,我十六岁,父母回来了,那时候,他们有钱了,买了房子,把家搬到了城里去了,但是我没有去,我说我要上学,住在老家更方便,因为我的学校在距离老家更近。
其实,我没有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恋爱了,我喜欢上了老家的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叫阿离,和我一样大,十六岁,不过,她并没有和我一个学校,我们只有星期天放学回家才能够在一起。
我和阿离认识那一天,下着小雨,我撑着一把伞,在外面晃荡,因为我那天心情不好,找不到倾诉的对象,我的那些邻居,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搬走了,整个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因为我们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穷了,没有人愿意继续待在那里,没有公路,没有信号,似乎与外界是隔绝的。那些邻居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即便是回到家,也是待在屋里,基本不出门。
那一天,我十五岁生日,我的父母居然忘记了,我提醒了他们,他们却狡辩,非要说是我记错了,说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我挂了电话,不愿意和他们争吵,也不愿意和他们争论,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心只想着多赚钱,我反而是他们的拖累,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
天上下着雨,我站在桥头,静静而立,我想要冷静一下,因为我想哭,却找不到人哭诉,我只能够让自己保持一种平稳的心情,看着雨滴落在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不断的碰撞。
突然间,我看到水面上多了一个影子,站在我旁边,撑着一把油纸伞,我没有想到这个年代,还有人会用这种伞,诧异的转过头。
我惊呆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无暇的女孩子,她穿着白色长裙,扎着丸子头,静静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她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看上去,就像是一株兰花,幽静而又独立。
她笑了,笑的很甜,那个笑容融化了整个阴霾天气,就像是黑夜里突然绽放出一朵圣洁的栀子花,淡雅,端庄却又让人亲近。
你好,我叫阿离!”
她向我伸出了手,她的手很白很白,纤细修长,指甲透明,皮肤上没有一点多余。
你……你好!我……我叫,王谦!”
我怯生生的伸出我的手,和她握了握,随即立马就放开了,因为那一瞬间,有伞上面滴落下来几滴水珠,我觉得很冷。
那天,下着绵绵细雨,天空一片昏暗,我和阿离站在桥头聊了很久,她的性格很好,她一直静静地听我倾诉,然后安慰我。我觉得,她很懂我,我所有的心声她都理解,我有一种相见恨晚,又似乎早就认识了的错觉。
天黑了,我要回去了,这时候还在下雨,威风轻轻拂过脸颊,我微微一笑,这是我多久以来的第一次微笑了,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是感觉脸颊很僵硬。
她也要回去了,和我挥挥手告别,微风轻轻吹动了她的裙子,慢慢的,她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了,雨雾蒙蒙一片,将她笼罩了。
我站在桥头上,良久,也慢慢的转身回去了,回到那个大院子里,我感觉到一丝清冷,因为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地方,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灵。
到了家,我收了伞,突然间心头涌起一股悔意,我刚刚忘记问阿离家住哪里了,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她。
站在家门口,外面还是飘着小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一定还会遇到阿离的,我也觉得,她家一定就住在附近,要不然怎么会这下雨天出现在桥头。
但是,接下来好几天我都没遇到阿离,仿佛它根本没有出现过,不管我怎么等,她都没有再来,我很失望,那几天心情都很郁闷。
又过了几天,阿离没等到,我却生病了。
生病第二天晚上,我刚刚吃了药,浑身乏力,刚准备躺下,父亲打来了电话。
父亲询问了一下我的病情,让我多注意休息,我只感觉浑身没劲简单的敷衍了几句,就想要挂电话。
这时候,父亲突然问道:“你这几天生病是不是不太爱做饭?”
嗯!”我随口回答。
那你去你三婶家吃几天吧,我给她打电话说一声!”父亲说道。
我冷冷一笑,这个父亲还真是称职,连儿子现在生活的环境都不知道,还让我去别人家吃饭,我这周围的邻居早就已经搬走完了,哪里还有什么三婶!
三婶已经搬家好久了,你不知道吗?”我有些生气,但语气提不起来,因为我很累。
你三婶什么时候搬家了?我昨天才跟她联系,还是她告诉我看到你出去,提着一大包药回来!”父亲说道。
看来,父亲是真的不知道我家旁边的邻居全都已经搬家了的事情,我也不想解释,脑袋很疼,随便答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很早很早,我躺在床上,又听到外面下起了大雨,沙沙作响,那时候,天还没有亮,外面是一片灰蒙蒙的。
我起床,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开始泛白的东方,我想去桥头,我的心里好像感觉到了一丝丝牵动。
我没有打伞,我冲了出去,远远的,我就看到了阿离,她撑着那把油纸伞,依旧穿着白色长裙,头上扎着丸子头,像一朵白莲花,静静地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