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逝去时 悲伤来自哪里呢

2020.3.14  now 00:06

    3月10日(我根据妈妈给我说头七的时间是17号计算的,通知我的时候说的当时脑子木了没敢问,之后也没敢问),奶奶走了。不知道是几点,第二天,也就是3月11日,在本地的全家人就都去了奶奶和爷爷以前居住的地方,陕西省三原县渠家村。而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我妈他们已经在老家了,在忙乱中给我打的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在家等从北京北漂坐火车回来的姐姐(大伯的独生女),然后和在爷爷家的大娘一起过来。

    我在家接到电话后,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的我都有一点惊讶。也许是因为我3月10日已经察觉到有一些不对了。3月9日下午,我爸让我去我奶家。我因为当天作业没写完,下午的网课是5点下课,我想着可以再过两天的那个下午没课的那天去。本来找我妈商量,一般情况下虽然我妈会坚持一下,说什么不耽误时间,但是那天比往常态度更坚决一点。让我就今天去别拖了。我想确实也有一阵没去我也我奶家了,就去了。自从因为疫情影响,学校开始在家上网课后,有一周甚至都没出过门。

    到爷爷家,种种迹象让我感觉很奇怪,奶奶闭着眼睛在睡觉,呼吸起伏均匀,我妈试着叫醒她但是没成功,我当时还开玩笑说没找合适的时间来,看吧应该听我的让我在下午没课的那天下午再过来,我妈说那你可以那天再来一次呗。(后来我之前计划的11号那天下午奶奶就已经包着她病床上的被子一起被运回了三原)。我问坐在旁边的爷爷,奶奶什么时候醒着,我下次按点来。爷爷笑着说奶奶最近睡得很好,没有固定的时间,24小时都是她的睡眠时间。后来我有听到我爷爷和我妈说明明奶奶都没吃饭那天居然排了便。我回忆起老奶(妈妈的姥姥)去世之前好像也有类似的对话发生。有一点往这个方向想,但又对自己说不可能。我爸那天本来是要和我一起回奶奶家的,但突然去接刚过完春节离开回到外地的大伯,我问原因,我妈好像是用什么理由把我糊弄过去了,我还傻B的说了一句还以为又有什么节日,用书里描写的手法,此时我的语言肯定是和当时的场景映衬对比,让在场心知肚明却还要故意瞒着我的的妈妈和爷爷显得更无力和伤感了。此时我已经有这方面的猜想了,可能是为了让我妈说服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临走的时候我妈妈让我爷爷最近别老坐在奶奶旁边了,多出来走走。用正常的思维思考,我在此时内心一部分90%已经猜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另一部分操纵着我的身体没有问更多的问题来拆穿这些说辞,还是和平时一样对爷爷说了再见就离开了。

由于姐姐的火车回来的有一些晚了,三原那边第一天的仪式也就要结束了,我妈就没让我们去,第二天才过去。那天我接到消息后,在B站上看到了请回答1988的奶奶去世时家里的招待宴席的片段,跟着留了一些泪,但大多还是跟着剧情走。并没有主动回忆起太多奶奶和我交流的片段,而有太多的情感波动。爸妈晚上九十点回来时,都以轻松地语气和我说话,好像在安慰我。但我根本不需要,最需要安慰的人应该是我爸,突然感觉我爸的身影和请回答1988里的爸爸重合了,在小一辈和外人前仿佛轻松的说一件好事,“你奶奶是老死的,是福气,还不错。走的时候在棺材里穿的寿衣很华丽,可好看了。”让我真正感到内疚和想要流泪的是爸爸的这些可能想了很久才凑出来的故作轻松的对我的语气,已经够心累了还要来在我面前表现的好像很不在乎没关系,而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切入的缝隙去安慰他们,只能下午去买了一些晚餐,等着他们回来。而他们看着一堆吃的,也没有胃口动几下筷子。

    12号,我上午上完网课,下午去了三原参加为期三天第二天的当地的仪式。我妈一路上重点放在当地人去世的冗长复杂的仪式和习俗上,说起之前相对较城市的老奶去世时简单的火化的流程和一直在农村成长的奶奶去世时完全不一样,说这也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亲人的角度参加如此复杂充满传统习俗的去世的仪式了,在路上我也在一直关心同学替我上的体育课,(由于老师一直没回我的请假,只能找人替我上)没有怎么感受到过于悲伤和沉重的气氛。

    曲曲折折的到了二伯家(二伯还住在老家),一进门看见了许多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被大家推着穿了白色大褂一样的丧服,姑姑给我在头上系了一条卷了几层的白纱,中间的位置粘了一个红色的点,意味着孙子辈。妈妈和大娘还有姑姑的的白纱是披在头上的,男性的是以另一种方式系上的。爸爸带着我在奶奶的照片前面跪拜了3次,大哥在我的右前方做着示范,帮我点着了三根香,我插在摆着奶奶照片,前面摆满了祭祀的点心饼干水果的桌子的两侧放着的两根白色的手腕一样粗的蜡烛中间的香炉中。绕过在那个桌子后面的屏风一样的黑纱,奶奶的棺材就放在里面,还没盖实盖子留着一条缝隙,棺材是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颜色很浅的木头,有星星点点的霉斑。棺材盖子上盖着一层艳红的绣着不能说是好看的图案的的锦布。头顶位置的地上放着一碗油,浸着棉芯,燃烧着。旁边的人说那个不能灭,香火也不能再下葬前断了。

    我按照习俗跪在棺材旁边守灵,男性跪在以棺材中的人躺着的方向的左边,女性跪在右边。地方不够就在后面的小椅子上坐着。我跪了一阵,出门在周围转了转。过了一会,被告知有仪式要回来。还没走到门口,看到一大群穿着和我一样的白色丧服的亲人和专门的司仪举着旗子出门,我就跟在后面。二哥在路边点着了一大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毕,我们又跟着队往回走,路边站着各家的大人小孩注视着我们。突然,一群人排着队走着的安静的空气中,爆发出一声特别大的哭喊声,“妈——呀——,妈——啊——”,来的毫无征兆又巨大突兀,就像晴天打了个雷。我原先带着悲伤往前走,但是被这突然和尴尬像是请来的演员的僵硬的哭丧声搞得整个仪式让我觉得充满了虚假、尴尬和形式主义的僵硬,瞬间各种小说中葬礼为了面子假哭的情节浮上脑海。这干燥的哭喊声音一直持续到我们进家门依次遗像前跪拜上香,就在不知道哪传来的小声“可以了,行了”中戛然停止。我原先是想看看是谁,哪里请来的演员,后来半天没找到。后来大家又恢复守灵,姑姑在我旁边和我和大伯的女儿闲聊,说她也不适应这种非要让人定时按流程大声哭的习俗,我才知道刚才的是她。她说,在他小时候在村子里,看到别人家举办葬礼时别人像她这样哭,她虽然不认识,也在路旁看着流泪。他们这边的风俗就是,如果守丧队不大声哭,就会显得很不好,她也不习惯这样。我看到她眼角的刚才仪遗落的泪花和泛红的眼睛,我突然仪式到刚才的干燥的声音是因为劳累哑了嗓子,而我大概是聋了才听不出来里面的真正的感情。她将自己的对母亲的爱,盖过了仪式的形式和强迫的不适,为了让母亲在村里最后的印象不是可怜儿女不孝。当晚又一场仪式,是给去世的人送饭,又是同样的队伍在路上,前排的女士都开始啜泣起来,声音有小有大,到了一进家门,上香下拜的环节,又被一声“可以了”渐渐关了声音。我又对这样的仪式充满了抵触,尊重习俗是好事,我认为让他们这样大声的哭也不失为一种发泄自己情绪的好机会,平时可能要一直在外人面前保持情绪的稳定,但是让你出门哭就哭,一回家让你停就停,我还是觉得很难受,刚引出来的情绪又被生生按回去。

        在每一场葬礼中,我最害怕的就是看到那个人们手中抱着的,或是摆在正中央的遗像。相框中的人,笑的越灿烂,我内心就越是充满尖锐的悲伤。为了防止失态和揪心,尽量避免将目光落在上面。

   姐姐和我闲聊,我说自己死后一定不要这些,走了就走了,就是消失。她思考了一下,给我推荐一本书《死后的世界》讲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的可能性。作为无神论者的我,本来是非常不相信的,但又好奇在网上搜了一下资料,想了想,确实没有人知道也没有科学能证明死后的时间是什么样的,能证明的已经在那个世界了,也许也没有回来的方法。

    晚上,又有几个道士或者司仪人员来一番引魂之类的仪式,甚至对空气讲话,底下的香火盆没人碰就翻了,仿佛灵魂真的引了回来。说实话我是不信的,但是当时的人们可能都有自己的一些感触,轻轻地啜泣了起来,甚至奶奶的儿子们也开始呜咽。我也和姐姐上去一起拜了三拜,这一天的仪式算是结束了。

    我全程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在本来和我一起觉得尴尬的姐姐都开始哭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是干涩的不行,也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和僵硬的流程。我思考,是什么让人们为逝去的人而流泪。想到庄子妻子去世,他却鼓盆而歌。我自是不敢说自己已经活的像他一样透彻,但在奶奶的葬礼上我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倪老师去世的时候,我看到同学们在网上发的消息就崩了,追悼会的时候,在她的儿子、同事、母亲上去念词的时候,包括我的全场都悲伤到不能默默流泪,开始发出抽泣的声音。这是一种情感的共鸣和渲染引起人们的悲痛,还有就是我流泪的时候一直在后悔没有多去看倪老师(初中班主任人真的很好)几次,就因为我没中考考好,感觉没有脸再去看她。泪水中的自己的愧疚情感占的很多,也因为老师真的是一位非常有能力又负责的老师,惋惜也占据我的脑海。而奶奶,我脑子里的回忆是她得了老年痴呆后,有时候不知道我是谁,但是认出来后就给我在身边摸索着压岁钱;模仿者我的动作抬胳膊撞在柜子上;在清醒的时候让我一定要读博士,说姑姑就是后悔没读博而没法晋升职位,她也找不到熟人帮忙,大多数是一直在床上躺着的样子,几乎之前的健康的记忆很少或者根本想不起来了。我很害怕,我的珍贵的记忆不受我的控制得消失着,在某一天重要的一天,回忆里的人永远离开的一天才发现没记得多少了,而我又记得什么,什么才能证明我活过?我做过一个梦,记忆是人的本身的存在,抛开身体这些物理的东西,当你的记忆完全存在于另一个生命体的脑子里的时候,你也就是它了。我真的很无力,很害怕,这最重要的东西从我脑海里悄悄溜走,当我离开世界前,我不论做了什么,却都无法回首而带上微笑满意的历来或者悔恨自己没有做什么事,只有空白和迷茫。

    直到今天3月13号,一个楼老奶奶拄着拐和她的女儿(大约是)和我同一个方向上楼,她看见我,带着清澈单纯好奇的双眼和微笑,问我,你是谁呀?我自是不认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旁边的女儿连忙和我说,她认错人啦,认成她的孙媳妇了。我笑了笑,说了声奶奶好。进了门,我才意识到,我以后可能没有机会能对之前那张失去了一些记忆的单纯的好奇的脸,再说一声,“奶奶好!”了,就算她可能会疑惑的看着我,叫不出来我的名字。我突然第一次在她真正离开后因为她哭了起来。在她生命的最后,是否也因为失去了很多记忆而感到迷茫和无助呢?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阿尔兹海默症让她的脑子不会想那么多,平静幸福的离开。不知道她以前叫不对我的名字,认不出来很多人的时候,是否也会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痛苦,希望她没有过,不然那该多难受啊。面对爱的人却不记得之前的回忆,甚至叫不出来他的名字。之前和奶奶接触的不是很多,她比起我这个孙女更喜欢我妈妈去看望她,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只记得她之前身体还健康的时候,总是在周末给我包饺子,嫌我这么大个自才吃那么一碗。她说话有山东的口音,我有时候也听不太懂,得靠我爸当中间翻译。也许正是因为这,她才和我说的话不太多吧。

    凌晨两点半,点着香薰蜡烛,在键盘上敲着字,右手边放着一堆刚才胡乱擦鼻涕眼泪的纸。希望如果《死后的世界:生命不息》这本书的作者不是什么为了宗教的目的或者别的瞎编的话,祝我所有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在那个世界都能继续开心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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