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退婚

沐沐被退婚的那一天，老天爷阴着一张脸。 乌云，抹上重铅似的，一块一块，游离在空中，像找不到家的孩子。

中午时分，骄阳似火，大地被烤得像被熏过的地瓜。秦村的村民拿着芭蕉扇坐在大榕树下乘凉。有人坐在树底的石头上，把裤子卷到膝盖，扇着扇子。有人坐在从自家搬来的凳子上，他们一边擦着从额头流下脸颊的汗水，一边埋怨这三伏天的热气，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家长里短。

“沐沐被退婚了，你们知道吗？“一位头发斑白的吴大娘，眼睛像亮镜片，对着大伙兴奋地说。吴大娘是沐沐家的邻居，沐沐家有风吹草动的事，她都了如指掌。消息像迎风飘扬的蒲公英，四处播撒。树底下的村民们围在一起，小嘴叽叽喳喳地说着。

沐沐被退婚的事成粘合胶水，把树底下乘凉的女人们黏在一起。她们伸长了脖子，支着快掉下来的下巴，小嘴吧唧吧唧地说着，像是在讨论谁家男人在偷腥似的。 有人惋惜地说：“堂堂的大学生嫁给一位农民，已经够掉价了，还是被退婚，这孩子真的病的不轻。”

”读那多年书，有什么用？一位较为年轻的妇女讽刺地说，“当年跟我们一样不读书，呆在家种田还好呢。”

“想当年，她考上大学时，她娘在我们面前的那神气，而如今…….”

同情者，讽刺者在列队站边。

一树一世界，树底 一 江湖！

沐沐被退婚的那一天，老天爷阴着一张脸。 乌云，抹上着重铅似的，一块一块，游离在在空中，像找不到家的孩子。

沐沐的妈妈秦大娘早早地坐在家里等着了。女婿家昨天来电话说明了情况。秦大娘一直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听到时，还是很难过，难过地不知所措。只觉得胸口郁闷，郁气像打结似的扭在胸口，怎么解也解不开。可是再怎么一万个不愿意，也得接受。她也理解男方的不易，人家娶媳妇是为了能共计生活，生儿育女。她的沐沐连正常人的精神状态都没有，要如何去和他人共计生活？

大约中午时分，男方家的父母雇了一辆小面包车，小面包车鸣着喇叭开进了秦大娘家里，沐沐的娘家是两间旧瓦房，屋顶上的瓦片有些已经脱落，耷着脸躺在屋顶的瓦沟里，墙面上的土灰也掉了一些，切墙的砖头也露出了陈年的陋样，绿绿的霉斑点稀稀落落地洒在墙上。

房子早该修一修了，可是主人无能为力。

房子有时是屋主同甘共苦的伙伴，他们携手一起走过岁月，你荣我荣，你苦，我也陪着你，哪怕 是我已年迈衰老，也要为你挡风遮雨 。

沐沐所有的家当都被一起送到秦大娘家里。沐沐的公公婆婆把装有一袋一袋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抬进秦大娘的客厅里。里面装着衣服，鞋子，以及一些沐沐出嫁时的一些嫁妆，被子之类的东西。沐沐从车上慢慢地走下来，表情呆滞，神情忧郁地低着头，一种被抛弃的痛苦表情让谁看了都揪心。

沐沐一进家，看到了娘，抱着娘低声地啜泣，肩膀颤抖，不敢哭出声。秦大娘抱着沐沐，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说：“沐，别哭，娘在，不怕。” 每一句别哭的后面都是难过，每一句不怕的后面都是恐慌和无奈。，这就是秦大娘心情。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把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藏起来。她把沐沐带进房间安顿好，再拾掇男方退回来的东西。

沐沐的老公可能觉得难为情，没有过来。只有他父母过来，他们把沐沐在男方家的一些不正常的表现解释给秦大娘听，她表示理解。打发他们走后，秦大娘发愣地呆在客厅里，不知道怎么办？她的沐沐余生该怎么办？如果她一天撒手人寰，谁来照顾她的沐沐？想到这，秦大娘泪流满面，心里像被人扎了似的，血在涌，疼，可又有谁知晓呢？

她一大把年纪了，人家在她这个年龄都在享受天伦之乐，她却要照顾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女儿。唉，大娘深深地哀叹了一声，接着忙着给沐沐做饭去了。她希望沐沐起床时，可以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沐沐睡的很沉很沉，好像吃了安眠药似的。也许是在自己的家里，所以很有安全感，所以才睡的那么踏实。秦大娘不忍心去叫醒 她，只是在旁边难过地看着沐沐。

简陋的瓦房就她娘倆，静悄悄的，只听到沐沐酣睡后发出的气息声，以及秦大娘如虫鸣般的抽泣声。她不敢大声哭出来，怕吵醒沐沐。她把手放在胸上，强忍着哭声，她的鼻息声随着全身的颤抖越来越大，她赶忙跑出沐沐的房间，坐在客厅里哭起来，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邻里听见。所以憋着内心的那份苦疼让她的胸口隐隐地发痛。

看到沐沐旧病复发，秦大娘内心无比恐慌。

一年前，沐沐得了抑郁症，再也没有参加工作，由她在家照顾。病好一年后。村里的人看到沐沐这样的大龄女子没有出嫁，就给她做媒嫁给她现在的丈夫，是别村的大龄男青年。对方听说沐沐是大学生，就同意了。秦大娘也打听到对方是个老实人，也不嫌弃她的身体状况，所以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女孩子得要有个归宿呀！不能在娘家呆一辈子，她也害怕村里的闲言踤语加重沐沐的精神状态。

起初秦大娘也和沐沐交流过，起初沐沐也不同意，后来在亲戚的劝说下她也同意了，她不能呆在娘的身边连累娘一辈子呀。 可是结婚生活不到半年，沐沐病情就发作了。丈夫以及家人都无法忍耐，所以就提出退婚。把她当作一个包裹，一个没用的包裹，就这样的扔回来。秦大娘想，如果丈夫有点仁爱之心，试着用心去照顾一下沐沐，也许会好起来，可是他们就这样把她抛弃，人怎么这样无情呀！

她的沐沐是怎么摊上着可怕的病呢？一个勤奋读书的孩子，上了大学，工作，然后就抑郁了。为什么？秦大娘想不明白呀！到死都不会明白。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得上这么可怕的病。怎么也治不好。怎么才能治得好呢？谁能告诉她？如果当年不那么拼命供她读书，考上大学，给她过多的精神压力，是不是就不会的得这种病的，是不是？

大娘无数次问过这样的问题无数遍，可是答案像漂在空中的阴云，来去无踪。往事如烟，一幅幅像画面似的，一一在秦大娘的脑海里重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