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元宵,印象中除了小学时被强制要求写的一些跟元宵有关的作文之外,未曾为这个节日进行过文字上的庆祝。被淹没在春节和情人节以及即将到来的三八妇女节中的元宵节,显得既不古老,又不时尚,像是人群中那个会露出腼腆笑容的人,然后不被那么多人看到。
我觉得我从没过过这么孤单的元宵节,哪怕是在我自认为最为孤独而矫情的大学,在这天也会叫上一些心底里不认为有那么熟的人吃顿饭。好酒好菜,几个有笑点的话题,吐槽室友和同学,八卦桌上人的恋情,最后一起返校道别。元宵节成了一个借口,因为压根儿在饭桌上没人提过它,也没人会问要不要吃点元宵?其实,很多节日都变成了这样的社交噱头吧。没人关注节日本身的意义,大家要的是能够聚在一起名正言顺地解决孤单这件事。之前人们对于节日的挖掘大约是追溯到巫觋时代,一群人通过舞蹈音乐来祈求超自然力量的庇佑,多么具有灵性的追求,让人类这个自认为伟大的种族在起源上都显得那么别致高雅与众不同。但,会不会一开始他们也只是为了热闹一下又不好意思跟身边穿草裙的伙伴开口说:“兄弟,我想找你热闹一下。”鉴于现代人经常会犯的傲娇病,这个推理显得合情合理还无比地接地气。
说到这里我有一个至今无法解决的困扰,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无法承认自己的孤独?明明对方都看得出你的笑容已经很勉强,明明你在饭桌发出笑声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明明和你牵手睡觉的人你没那么喜欢,明明你能想到很多这样的时刻,可还是要死撑着,像一个破烂的风筝,孤独又辛苦地在风里喘气。我极其讨厌的一句话是“人是群居动物”,它被奉为圭臬的地方在于似乎能解决很多心理学和社会学问题。不合群成了一个很可怕的特质,比传染病还吓人,因为传染病要传染要去人多的地方,而你看,不合群的人连传染病都没办法得,真可怜。
而我意识到自己讨厌所谓“群居动物”的定义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在此之前,我一直饱受这个定义的折磨,有心人会觉得我是因为不能同意就要反对,所谓不合群的人就一定会对集体,群众,人民,社会这样的词极力排斥。但中华传统美德里我最喜欢的是中庸,我只不过是钻个牛角尖从自己的亲身经历来思揣下这件事而已。太阳光有七色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偏激。我现在讲起这些来好像自己是一个多么包容而圆滑的人一般,但我之所以有这样的一个认识也不过是此前太过偏激的缘故。回到正题上来说,我打小受到的教育似乎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白雪公主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生,如果不把小美人鱼,睡美人,豌豆公主,水冰月等一系列童年女神算在内的话。相对的,但凡对童年女神不利的任何角色都是应该挫骨扬灰撒到下水道都不为过的反派。这最终引起的后果是,我觉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身体内永远有两个人在做斗争。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划分了性质,由体内两个不同的人分别承担责任。在经历了得任何精神疾病都被认为很酷的高中时代之后,大学开始我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直到一年前我才去看心理咨询师,然后咨询师请来了心理医生对我进行测评。在等待心理医生来之前的那一周内我每天都过得很煎熬但又有点期待。因为一旦被确诊了精神分裂这样一种听着就麻烦的疾病,你会受到家人和周围人很多不一样的善待,这是很多孤独的小年轻都会有的念想。而我在这周内最大的感受就是恐惧,我在上海的一个下雨天打着伞在学校的街道里哭,周围都是打着伞的人,我把伞压低后没人能看到我的眼泪,我觉得很骄傲又很无助。到最后,心理医生说我只是有些神经衰弱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因为我觉得我病得很重,每天身体内都有两个人在打架,我既不喜欢那个白的,也不喜欢那个黑的。之后,咨询师给了我很多模棱两可的建议和心灵鸡汤,我在咨询室内面对她说的一切都拼命点头,微笑赞成,出了那张门我便如释重负地面无表情,我不想让她失望罢了。
我最终懂得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还一副捡了宝一般和朋友分享,而他们却一副你居然才知道的表情。这个道理在我看来实在是伟大得不得了,可以解释太多东西。好比刚才说的孤单,因为人啊,不是绝对的孤单,也不是绝对的不孤单,总会有一个波动和交换的状态,你要学着理解人的各种状态。好比我自认为的精神分裂,人本来就是会做好事,也会做坏事,你不能强迫自己一直只做一种性质的事情,那样太绝对化,人是撑不住的。中庸真的是一种十分伟大的哲学思想,它消弭了矛盾斗争,让一切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可能性,似是有无,像一团带有诱人香味的果冻状物体,能吧唧一下把什么都给盖住。这个体悟的过程又可以叫做从简单到复杂,从单线条思维转化为综合性思考,从横冲直撞变为三思而后行。这个过程又可以叫做长大。
是的了,很多臭毛病都是长大之后才没有的,不爱吃青菜,喜欢哭闹,爱撒娇,把事情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爱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可长大难道不是一个贬义词么?成人世界的和稀泥是处世良言,但幼年时期的率性简单为何又成了人们最后的人生追求?这是一个很难说的问题。就像今晚吃的元宵,白的糯米皮,黑色的芝麻馅儿,分开来才好看,放在一起吃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