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再遇见,是这般景象。
你头顶着北京夏天破天荒以来的大雨,头发凌乱,纯白的衬衣贴着肉体,穿着高跟鞋一扭一扭的走在马路边。
我开车疾驰而过,余光里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你。我掉头回去,你不紧不慢的走着。我跟了你走了几步,身后的车一直在鸣笛,我反而松了松油门,索性打算这样陪你多走几里。因为那是你,往日同我一起成长的你。
雨下的很大。这是我在北京的8年里来,为数不多的几场大雨,上一场印象深刻的,还是12年,杨庄北街的那条小路还没有铺上沥青,泥土路坑坑洼洼的,那一年,咱们刚来北京。
我还能记得当时咱们的师傅接上咱们俩,带着咱们从杨庄北街这条破胡同穿过得时候,你一直紧紧拽着我的手,不停的往回拉。我知道你害怕,说实在的,我也害怕。
现在想想,真的是为难你了。
大学毕业跟着我来了这离着咱们县城600多公里的北京,做了销售,朝九晚九,风餐露宿的。本以为咱们一起吃了苦,也受了磨难,会拥有好的人生。不成想,三十而立之年,竟如同敌人般分道扬镳。
跟了你一站地,我实在忍受不了,我把车停到路边,疾步走向你,我把伞遮到你的上方,你警觉的回头看我,你的眼神从惊恐到厌恶的那一闪烁,我忽然抽搐了一下。“你怎么了”我开口问。
你不搭理我且快速前进,我高举着伞跟着你,你忽然蹲下。“你怎么了”我又开口问。
你脱下高跟鞋,猛的朝我摔过来,然后转头就走,我抓住你,再次开口问“你怎么了。”
“程楠,感谢你赐予我的这一切,赐予我希望,失望,绝望,赐予我生死不如,赐予我狼狈不堪。”你在雨中朝我喊,我在雨中听你喊。
我试图用沉默让你冷静下来,我不辩解,也对你的哭泣装作无动于衷。你反而像这7月的雨季一样,愤怒来的越发狂烈。
“程楠,你过得好吗,我一直想问问你,来北京的这六年你过得好吗,你是不是终于变成你在学校想成为的样子了,穿上了得体得西装,开上了不用雨淋的轿车,甚至你已经在北京开始准备安家了。可是程楠,你知道吗,你再也拥有不了我了,你再也拥有不了一个8年全心全意只想爱你的我了。”
你一口气说完,还没等到我反应过来,你推开我的伞便跑掉了,我反应不过来,那一刻,我得神经系统被关押,你的一字一句都让我动弹不了。
句号,我在30岁这一年,就再也拥有不了你了吗。哪怕我们从22岁开始相爱,从24岁开始同居,从28岁开始成为彼此两个家庭里的一员。哪怕我拥有了你8年,我知道你的所有喜恶,你的情绪,你一切的一切。
我看着你跑远了,我依旧在你说“你再也拥有不了我了”的那片土地上一动没动。
句号,如果相爱的时间越久反倒越不能长久是事实的话,我愿意在22岁遇见你的那个操场上就把你预定,向你大声告白告诉你我想娶你。
如果社会注定会把两个相爱的人改变的话,我愿意不跋山涉水带你来北京,我愿意跟你共同蜗居在水集那个小县城里,开个包子铺,你做我永远的老板娘。
句号,如今的西装革履,轿车,楼房都不曾是我真心实意想要得到的,你如今的成就和自由才是我想要的。22那年,你在操场上拿着喇叭喊“学弟学妹们,大学如璀璨岁月,唯有文字能记录真实人生,欢迎加入校文学社,让我们用笔用文字用智慧共同描绘这4/80的人生吧。”
我亲爱的主编大人,我爱你的文艺与感性,我爱你的才华与激情。毕业的前一个月,你说“程楠,未来我想靠笔写字,我想活的自由跟坦荡。”
句号,从12年到15年,你每次浏览的北京杂志社的网页我都知道,房地产市场不景气的那几年你偷偷投稿得到的稿费填补家用我都知道。句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梦想,也是你自己勇敢迈步追逐自己的梦想,你如今的成就归于你,而我如今的成就,也同等的归于你。
我想去追上你,跟你撒娇,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拥有定你了,可我没有勇气。是我,是我把你逼到墙角告诉你,咱俩完蛋了。是我因为压力,因为贪婪的欲望把自己完全弄到失控。
于是,30岁,我们走向了人生的另外两条轨道。我们从同一车厢上车,然后一起坐着绿皮火车晃晃悠悠从水集那个县城到了北京,然后一起下车。如今你重新上车了,我没有。
我亲爱的主编大人,你的勇敢成就了30岁的程楠,地产销售的经理。你的勇敢也成就了30岁的句号,杂志社特约编辑。
你的勇敢无人能敌,从这一刻,大雨无需停止,我的勇敢你也不能抵抗。人生的下一部列车,我一定还要抓住你的手。
感谢这场相遇,感谢这场大雨,七夕快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