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二十四岁生日之前

二十一岁以前的短暂人生里,有过三次感到绝望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小学四五年级时。小叔外出务工,小婶一个人有些照顾不来刚一两岁的堂弟,让我晚上过去帮忙看着。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充其量只能让他们多点心安吧。平时在那儿还好,毕竟差不多每天都能吃到一碗泡面。

那段饥馑年月里,只是一碗廉价的泡面,就能给予我莫大满足。

嗯,只是在平时还好。放假时,在镇上中学寄宿的张密回来后,我就格外地不想再过去了。头一个周末的晚上,他们过来找我玩,没有答应于是他们走了。第二周,明确表示不想再去后,奶奶不答应。

那是记忆里,最后一次在人前哭得那么失态。哪怕是后来被关进去时,都没能让我那样无法自控。

天已将黑。

我还是不愿再去。

老太婆开始数落着我的不是,她对我素无好感,记忆里,她也是头一个骂我是怪物的人。

也许,数落两字换成咒骂其实更合适。

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晚她满是愤怒的脸。

以至于很长时间里,我都觉得,没有缘由地对人摆出一张生气的脸是件很下贱的事。

没错,注意我的用词,是下贱。

只是一味发泄自己的愤怒而不懂得理会他人悲伤的人,注定不会拥有高贵的灵魂。

这一点,倒也不是只从她一个人身上学到的。

只是咒骂的话其实不用太在意,毕竟,张玲很早就教我怎样在这种情况下转移注意力,被骂时想想那只鸡的叫声真好听之类的。

虽然那时的我还用得不太好,多少也算是已经入门了。

张玲的奶奶是个很恶毒的人,所以她太爷爷晚景格外凄凉,更严重的是,她也格外地重男轻女,尤其是在添了孙子以后毫不掩饰这一点。

后来,她随父母去了咸宁,其实,她弟打出生起就一直跟着父母,只在老家呆过很短时间。其中苦楚,自不必言。

老太婆骂得太凶,原本打算帮劝的张密爷爷奶奶也不敢直撄其锋,关门不再理会。

然后,她关上门,要么我过去叔叔家,要么,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

少年人或许没有什么勇气,但一定有绝不妥协的倔强。

我一个人在外面哭了很久。

夜已降临。

爷爷开门把我放了进去。

那天开始,学会了什么是恨。

奶奶死于骨髓癌晚期,瘫痪在床,不能自理。

奶奶死前不久,一个午后,房里没有其他人。

我在她面前,笑了。

冷笑。

放肆、张扬、残酷地,冷笑。

记忆里,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那样的笑容。

那一年,我十岁,心理开始阴暗扭曲。

第二次,是在二十一岁,二度被关进去时。第一次被关前,没有做任何心理咨询和诊疗,只是照了次CT就被关了。嗯,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那些神婆、道士的作法绝对算不上心理诊疗。

第一次被关我可以承认那时的我神识谜堕陷入谵妄,多少能理解。只是在被放出后在心理科住院很久出院后又让我去打针还始终不肯向我告知病况就未免太自作主张了,几次质疑不得解释后,我拔了针头。

千金难买早知道。

早知道拔下针头的后果是再关一个月,打死我也不会拔的。

二度被关时的我,不敢说自己有多清醒,至少保有清楚的意识。

是在上午被关进去的。那一晚,郁积的不满和委屈终于爆发了。

这一次,没有哭得那么狼狈。

狼狈的是,我哀求着叫喊很多亲人的称呼和名字,希望能有人带我,应该说是救我出去。

再多的虔诚和敬仰,也换不来神明的悲悯。

更何况,若此间真有神明,为什么,天地日月都不能明鉴我心?

是因为绝望吧,才会做出那样丢脸而且失智的举措。

真正的打击,并不是那一晚的苦求无果。

而是之后的几天,被解除束缚可以自行活动后。是自行,不是自由。

不少病人问我,你的谁谁谁怎么还没来接你出去?

我无法回答。

每一次被问,都像是一把刀刺在心上。

那把刀,太钝了。

不是锋利的刺痛,而是缓慢的磨蚀。

磨蚀我曾经对亲情的期待与信任。

后来,我最大的优点,不是无可救药的骄傲,而是有需要时能轻易做到六亲不认。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而我,翻脸比女人还快。

说起来,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也不是那么难以释怀。

毕竟,很早就懂得了,做出让你不快甚至厌憎的事你却不能直接向其表示不满的人,不管是尊敬的亲长,还是崇拜的偶像,对你,都不重要。谁都明白这一点,差别只在于有没有清楚地意识到。毕竟,无法坦陈心迹的人,与我们,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什么需要坚守,什么将不得已放弃,老早就决定好了的事。

真正对我影响甚深的,是第三次,同样在二十一岁那一年。她说,“你不知道我的失望”。

可是你从来都不知道吧,因为你,我多么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开朗、大气、阳光、温柔,那些不属于我的特质,忽然很想得到,因为你喜欢。

可是我还没做到,你就已经离开了。

一念成狂,俩俩相忘。

我疯了。

被她讨厌了。

疯得更厉害了。

然后我们说好,生老病死、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你说你不喜欢我走路低着头的样子。

我曾经以为至少要用矫正带才能改变我走路的姿势。

原来,并不是那么难做到啊。

可惜你还不知道。

谋显其智、玥彰其说,对自己头脑自负的表示。加上借《短歌行》自警惜时的朝露夜凝,从“夜月凝眸”拆解得到的两个昵称,终于都不会再用了。

到头来,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承受不了天启的庸才。

只是,你离开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我要的不是天上星辰,也不是现世安稳,我只想看看,这个世上,还会不会出现一个人。再一次,震动我的灵魂。让我为之悲、为之喜、为之癫狂、为之献上我的一生。

不需要倾倒众生,只要有能倾倒我的魅力就好。不然,凭什么让我死心塌地?

认识的人里,没有对我有这么大能量的。

果然不能老宅着了。

一直都喜欢比我年纪大一点的。虽然妹妹系角色很可爱,但可爱归可爱,没有吸引力啊。

奥特曼已经下载好,今天还得去趟镇上,不叨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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