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三十六）

              文/木依岸

          第三十六章    生病

      我躺在床上，蒙头大睡，出了一些汗，烧就褪去一些，往往要睡两三天，才能完全好。其实两天就好啦。

        但是为了逃避上学，我就撒娇地对外婆说，“姥奶，俺头好晕啊，你摸俺头还发烧着呢！”

      这时候外婆特别有耐心，她试试俺的头，好像确实有点热，“那好，俺们再休息一天，不上学啦。”

      彼时整个社会对小孩子的学习要求还没那么高，在学校上学，是成长的一个普通环节而已！两三天不去上学，只要向老师请假，只要是真病了，不是撒谎，老师一般没二话的！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醒醒又睡去，睡去又醒来。外婆不时地来试我的体温。没有温度计，外婆就用手掌心，或则嘴唇来试。她用嘴唇试着我的太阳穴，或则用掌心摸我的太阳穴，然后让我喝点白开水，吃几片退烧药，掖好被子让我继续睡。

      “捂捂汗就好啦。”外婆说。

          太阳光透过小木窗照在室内，形成无数条发散的射线。射线金光闪闪，映衬得它周围的空气白茫茫、雾蒙蒙一片。无数个细小的灰尘悬浮在射线上跳舞，像是惊险的走钢丝表演。

      我伸出手试图抓着一根射线，似乎抓着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我幻想着它们是古筝的弦，我的小手在上边自娱自乐地弹拨着琴弦。

      有时我会想着心事。记起外婆说的，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没出生呢。隔壁的隔壁那家邻居有个姑娘，那姑娘长得清纯出众、脱俗雅致，就是俗话说的“非人间之物也”那种。那姑娘的年龄定格在十八岁，永远十八岁。外婆说，她是童子女，不能结婚的。只要一雪人家，很快就要死的。

    “为啥子啊？”我问。

    “童子的前生是人们扎的纸人烧给过世的人的。她是不能有婚姻的。”外婆解释。

    “她啥时候能结婚呢？”

    “她再转世就可以有啦！”

      我很好奇，从此也担心起来，自己是不是童子女，自己可以活过十八岁吗？

    现在想来，小时候的自己非常胆大。小孩子好奇，什么都要看。那时喝敌敌畏服毒的人时不时出现。记得远方的一个亲戚，我喊表婶的，就因为和表舅生气，吵了一次嘴，一气之下，喝了敌敌畏。

        某天下午一点多，天气闷热阴沉。表舅家派人来报丧说表妗喝药了。我们一听喝药就知道怎么回事啦！

      外婆急急地跟着来人往表舅家赶。我急步小跑地跟在后边。我们翻山越岭地赶到他们家。

      他们家的茅草土坯房坐落在山坡上。周围有两三家邻居。房前屋后有水塘、竹林环绕。

      一有人来，就放一挂炮。震得狗吠，鸡叫，猫跳，加上哭声，乱糟糟一片。

      表妗正对着门躺在地上放的门板上，脸上盖着黄表纸。她的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头戴白孝布，跪在地上哭。表舅也在旁边哭。邻居们忙前忙后帮着料理后事。

      外婆见到表妗的尸体，才如梦初醒般，跪在地上嗷嗷地哭起来。“大侄媳妇啊，你咋舍得四个孩子啊。你咋这么想不开啊！”外婆边索罗边哭，“你还这么年青，过日子哪没有磕磕绊绊的呢，你咋想不开啊！你就这么狠心丢掉大侄子和四个孩子吗？”我见外婆哭，也跪在她身边，哇哇地哭起来。

      外婆拿开黄表纸，看看表妗的脸，又哭起来。有人上来拉起外婆，又拉起我。

      表妗灵前的两根白蜡烛闪着幽微的光，代替表妗流着一堆蜡泪。或许此时的她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撒手人寰了吧。或许她在诅咒，“冲动是魔鬼啊！”

    这时有主事的邻居来劝一旁的表舅让他躲躲。“山子大兄弟，你快躲躲吧。霍来青子娘家人来了，可会找事打你呢！”

    “俺不走，他们打死俺好啦。青子走啦，俺也不想活啦！”表舅又嗷嗷地哭起来。

      主事的邻居说，“山子大兄弟，你可不能想不开啊，这还有四个娃子啊！”

    表妗的娘家人还算通情达理。他们来了后，悲伤一阵子，便认了命。

    “这锅碗瓢勺哪有不碰的呢？这牙齿咬舌头的事谁家没有呢？平时山子对青子好，邻里们都知道的。”大家一劝，化干戈为玉帛。两家齐心协力把青子的后事办好才是眼前的关键啊！

        外婆说，表舅、表妗两人关系好，不常生气。表妗是很勤劳的人，脾气谦和，很得婆家人的喜欢。“这生一次气咋就想不开了呢！好人不长寿啊！”外婆叹息道。

        或许我被那悲惨的场面吓着了，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牵着外婆的手。一松开外婆的手，我就害怕。表妗那熟悉的脸在我眼前晃动着，挥之不去。

    “姥奶，小钟子他们几个以后是不是也要有后妈啦？”我忽然想到《白雪公主》中的后妈，《灰姑娘》中的后妈，《野天鹅》中的后妈，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后妈，似乎都是“坏人”的代名词。

    “那谁知道呢！难说啊！”外婆叹息道。

      表舅为了四个孩子的安全，一直没再娶。他的还在读师范的妹妹自觉地担负起孩子们母亲的角色。

      表姨是村民办教师推荐上师范的，她每次从外县的学校回来，都要到我们家坐坐。她一提到她的侄儿侄女们就流泪。后来表姨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后来她当了教导主任夫人，校长夫人，局长夫人。她担负那四个孩子母亲的角色始终没有改变过。

      人生病时为什么会想到死呢？我又想到集上那个叫三子的姑娘，难道她也是童子女吗？她住在集镇的郊区，在家排行老三，人们亲切地喊她三子。她经常出现在集镇上，风风火火，很干练的样子。她长得也很精神，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睛不大不小。脸庞饱满圆润。不像短命的人啊！她怎么就想不开喝敌敌畏了呢！她高中毕业没两年，年龄也就十八岁左右吧，据说恋爱失败。她躺在稻草上，静静地躺着。她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哭着，“三子啊，你咋这么狠心啊！你死啦，你解脱啦！你让娘们咋活啊！”

      她家 门口围着一堆人。我和几个小孩随着大人小心翼翼地围着她的尸体转一圈，算是对她的吊唁吧，然后出了门。这次是我和几个小朋友偷着去的。外婆不知道。

      现在想来，小时候自己看到那么多自杀的悲惨场面，印象深刻。这为以后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挫折不顺想不开时，有了警示的反面教训吧。

      外婆说，无论怎样，做一次人不易，好好活着吧！来生你还不一定是什么呢！猫啊，狗啊，猪啊？小鸟啊，老鹰啊？老虎，狼啊？总之做一世人得几次轮回呢！

    记得不久前听一个朋友说起过。他一次夜里行车。驶到一处地方就是转圈。转一圈，又一圈，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出去。正在他着急时，几个人慌里慌张地敲他的车门，说要搭车。他们说天亮前要赶到一个庄上。

    “车在这里打圈呢，开不出去了！”他着急地说。

    “没事，咱们给你带路。”那三个人说。

      他一听他们带路，就高兴地让他们坐上。

      到了一个地方，他让他们下车。这几个人看着天色将亮，很焦急的样子。“快点啊，咱们快点啊！”一个人在前边跑，回头催着后边那俩人。

        临走他们扔给他一张百元的人民币。当时他没细看，随手装进兜里。

        那几人离开后，他才注意看看四周，一个空旷的小村。一户人家，一个牛棚，一个猪圈。他问刚从牛棚出来的一位老农，刚才看到三个人了吗？老农说，没有。

      他正纳闷呢，就听老农说，“这还没天明呢，哪有人啊？”

  “那你起来的怪早呢！”他说。

      “俺家牛和猪同时产子啦。刚产了，牛产了一条，猪生了两只！”

        司机有些吃惊，他从兜里拿出一百元钱，一看是阴币。他很生气，以为遇到骗子啦！他觉得很晦气，随手扔掉阴币。然后他指着开车来的前方问那边是什么地方，老农说，那边有一片坟场。

      司机听了老农的话，惊慌失措地钻进车里，开上车就往家赶。（未完待续）

            2018.11.26 11.27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