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阿芳从邻县来到我们县求学。说是邻县,听起来不远的样子。
但我们是山区,那个年代还没有国道和高速公路,县与县之间相通的是林业公路,它沿山势开辟,既像凝固的波涛,上上下下,汹涌起伏,又像柔软的草绳,曲曲细细,扭摆不休,不会比李白的“行路难”好到哪里去,搭班车过来只能是朝发夕至。所以,阿芳来上学后,要等到放寒暑假,才能回家。
初次脱离父母的庇护,阿芳当然慌张了。好在正值懵懂无邪又含苞待放的年岁,适应能力很强,尤其与我妻子相识后,投机甚欢,两人虽不同在一个班上,但一下课便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因有了诉说转移,阿芳的思亲之苦得以稀释。学业顺利完成,回到老家工作。
爱屋及乌,后来我对阿芳的深度了解那是自然的事了。但我们不在一个地区生活,鲜少见面。有几年,阿芳一家人还走南闯北创业,最远到了祖国的西南边陲,其艰辛可见一斑。因此,我们见一面不易,有时几年才能见一面。
阿芳的性格与我妻子迥异,她的举止不徐不疾,说话低声慢语,即使经过工作、为人妻母的历练,仍淳朴良善,尤其见不得人家的泪水,这一点,让心怀叵测之人有机可乘,使她吃了亏。但得了便宜的人,只要在她面前刷刷眼泪,便可获得她的宽容。我妻子的性格火烈,嫉恶如仇,职业的历练让她更加雷厉果决,加上天南地北地出差,不仅养了眼光,还懂得了阅人。
因此,虽然阿芳年长于我妻子,但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弱点,一旦遇到难以决断的事,便会电话找妻子商量。
我妻子工作很忙,下班后,仍会接到形形色色的电话。但时间久了,我从她的语气和通话时长中,便能分辨出来电者:语气平和、时间简短的肯定是工作上的。语气时而和风细雨,时而暴风疾雨且通话时间长的,肯定是和阿芳在煲电话。
我妻子为何会对阿芳时而和风细雨,时而暴风疾雨呢?情况是这样的:阿芳遇到难题,和我妻子商量,我妻子耐心帮助分析,指出问题所在,提醒不要入坑。阿芳呢,总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对“坑”视而不见,妻子便替她急,有几次,妻子急得就差点把电话往窗外扔了。然后,在妻子一句“以后不要找我说”中结束。
有时才挂完不过5分钟,阿芳电话又来了,情形又再重复一遍。我在边上好像看欢喜剧一样,但想笑又不敢笑,怕妻子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呢。
前年,阿芳的小孩要上小学了,决定来福州学习生活,我妻子很兴奋,风风火火地帮她在我们家附近租了套房,便于两家串门,把以前山水相隔失去的机会加倍补回来的姿态。
可是“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阿芳每天接送小孩上下学,忙得东南西北难分,我妻子忙着加班和出差,孩子们学业紧张。因此,我们两家人只在阿芳刚来时聚过几次餐后,就难得碰面了,沟通的任务又交给了手机。
在福州呆了一年多后,阿芳觉得福州生活的节奏太快了,累。思念起老家宽松的日子。一天,她跟我妻子说出了心思。妻子立马叫起来,说她的想法真不可思议,人家来到省城,巴不得扎根,她怎么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跑了。
阿芳不紧不慢地列举了老家的好,数落了省城的种种不便。我妻子针锋相对,列举了省城教育、信息等方面的优势,揭了小地方闭塞等短处。但还是说服不了阿芳。
阿芳刚回老家的那段时间,我妻子怅然若失,她为阿芳不享受省城的强大公共福利而惋惜啊!
原以为阿芳回到老家后,会如鱼得水。没想到,小孩的学校很远,她的爱人又经常出差,接送小孩的任务基本落在她身上,比福州还要艰辛。
这个艰辛的信息,自然是阿芳打电话告诉我妻子的。不过,毕竟是在那块土地上长大的,阿芳终究是适应了。
今年,阿芳和我妻子的生日,农历和阳历居然撞在一块,这样的巧合,也许三十年才一遇吧!阿芳盛情邀请我们到她老家一起过生日,我们冒雨欣然前往。
路上我在想,她们俩相处的三十年,有平平和和,也有吵吵拌拌。其实,平平和和是包容,吵吵拌拌是坦诚,正因有了包容与坦诚,友谊才能长存啊!
畅叙过后,阿芳和我妻子一起插蜡烛、点蜡烛、吹蜡烛,我和阿芳爱人忙着拍照,然后发给她们俩。蜡烛一吹灭,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切蛋糕。我们大人们则迫不及待地发朋友圈。
我看阿芳和我妻子在朋友圈上发的想法,不约而同地写道:三十年的友谊,如这蛋糕的味道一样,又香又甜!祝愿它能永久传下去。
有位好友留言说:这种香甜的味道怎么会断了呢?他说的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