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凉,不在白天,而在黑夜。
白天还会有骄阳,还会给冰冷的心带来些来自天外的遥远的温度,虽遥远,却也不失为一种心灵的安慰,至少想起阳光,想起往昔,心里是热的。
可是夜晚呢,天地收起了它的温热,“天阶夜色凉如水”,连天宫的那些宫女们,也会觉得夜的漫长和无聊,“轻罗小扇扑流萤”,以此来打发时光了。对于那些爱过的人,那些心里还有爱的人,又将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我是在这样一个凉如水的秋夜,拿起了纳兰容若词,再次走进了一个多情男子的心灵世界。
这个男子是诗文艺术的奇才,在清代词坛上犹如一颗耀眼的新星,熠熠生辉。可是,生性多情的他,又怎会辜负了上天对于他的特别的恩赐,在他的词中,忧郁伤感,离愁别绪,孤独凄清这类的感情从未消散,更多的是一种哀婉凄楚的不尽相思之情和怅然若失的怀念心绪,一种渗透骨髓的纯粹伤感,一种无法摆脱的心灵痛苦,一种幸福与爱情一去不复返的遗憾。
必须承认,几首词读过,我的心便被这样的感情击败了,萦绕其中,我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种沉重,这样一种凝重的爱,附加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庆幸自己不是词中的女主人公,尽管她是幸运的,是承受了纳兰情与爱的妻子,承载了纳兰为数不多的欢爱;但她又是不幸的,婚后三年便因病而亡,从此把孤独的纳兰留在了世界上,留给他无数难以成眠的夜,和无尽的思念,也因此成就了纳兰那一行行伴着思念和泪水的诗行,如湘妃竹上的泪痕,点点滴滴。
于是在春日的杏树下,这个可怜的男子会伤感,“去年高摘斗轻盈”,去年我和你赏花的情景还如在昨日,两人一起攀上树枝摘花,看谁的身姿更轻盈,那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响起;可今年呢,却已经阴阳两隔,杏树下已成为断魂处。花还是去年的花,人呢?纳兰抬起头,看着满树迷离的花,朵朵花儿在他眼里,都带着嘲笑。
面对着落日,这个多情的男子会发出“锦样年华水样流”的感慨,年华似锦,时光如水,从指间哗哗流淌过去,冲刷得岁月一片泥泞荒芜,繁华散尽,红颜老去,任凭谁都敌不过时间的手。每每想起流逝的年华,便止不住的泪流。而今,当纳兰也随着时光流去,止不住泪流的,除了他,不是还有我们吗?
面对着岁月的无奈,多少美好的情感在岁月无情的流逝中化为平庸,多少青春消逝,多少美好不再,纳兰问道“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简单许多,是不是所有相爱的人也就不会无奈的分开。初见,包含了人生几多一厢情愿和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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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所有的欢爱都把握不住,所有爱过的日子残留在心中,演变成一种伤痛,演变成夜深人静时那绕指的柔,那灼心的痛。爱的怀念在心中,如烈酒,只喝下一口便热血沸腾。纳兰那柔弱的心,怎能承受相思之苦,怎样才能不让思念成灾,把自己深深淹没于其中。
他所祈求的,只是一双春寒料峭时能紧紧握住的手,能够给彼此以温暖,否则,他也不会发出“更无人与共春寒”的悲戚的呼告了。当所有的爱都已渐渐逝去,心中对爱的要求其实也已经很简单,握住一双温情的手,温暖自己那颗孤独的心,仅仅就是自己的爱有所承载。可是,老天捉弄人,多情的纳兰,孤独的纳兰,在三十一岁的锦样年华抱病离去,把遗憾留给了爱他的人;还有那双没能握住的手,萦绕指间的,空留下温柔。
爱,其实很简单,握住那双可握住的手,一生一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