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张少卿幼年拜师,十六年学成,报师恩,杀清泉山庄庄主唐尤为并两条狗。江湖哗然。少庄主唐不为追杀张少卿,于风雪楼悬赏五百两,买张少卿项上人头。
江湖传言,张少卿使一把碧血长情刀,刀长三尺,银如裂月。又言张少卿刀不离身,极难对付。
1
且说张少卿,正当少年,十六年来日日苦修,不曾下山。此番报完师恩,少年心起,不想即刻回山。心道总听师父讲江湖,江湖甚模样却未曾瞧过。听道边阿翁说江南甚好,且去一看。
于是一路南下。
刚上路,盘缠用尽,想起师父曾提风雪楼做人头买卖,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且各路皆有分店,十分方便。于是暗寻风雪楼,接榜杀人,换钱。
风雪榜按价格高低排列。张少卿一目看去,咋舌暗道:“奇哉,我的脑袋能换五百两。想来五百两不算许多,我定要多换些钱才好上路。”
少年不晓事理,借来算盘一五一十打好,统共接了连榜首在内十三张榜,与风雪楼约定,每杀一人便至最近的风雪楼换钱。一路杀到江南。
因风雪阁从不宣扬接榜之人,江湖不知张少卿接连揭榜。又因张少卿手拿一柄长情刀,所过之处必有人丢掉性命。江湖便传言,刀客张少卿杀人如麻,长情刀刀法狠绝,刀刀绝情。
2
一日,张少卿抵达杭城。江南七月,风景如画,十里荷塘中,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莲叶无穷碧,荷花别样红。张少卿不觉心旷神怡,一路风尘顿消,暗道:“江南,我张少卿来也。”一时在船头四逛,看哪处荷花喜人。
荷田忽动,张少卿立时捉刀。只见荷田里晃悠悠荡出一叶小舟,舟上几位女子,无论长幼,皆头戴蓝花布,手持莲蓬头,笑语嫣嫣,望之可亲。原来是江南采莲人,张少卿心中一松,不由看起采莲来。
船上几人察觉张少卿望来,不由嬉笑,推搡其中一位年轻女子,笑道:“倾君,又一位公子来看你了。”叫倾君的姑娘回头看向张少卿,脸微红,敛目对众人道:“姐姐们莫要取笑。这位公子面生,不是来看我的罢。”
张少卿只见那姑娘约二八年华,身姿窈窕,肌肤胜雪。双目望来,眼波清泠泠如山泉;朱唇微启,嗓音脆生生似黄鹂。那一低头敛目,不胜凉风娇羞。
少年张少卿从未见过如此美人,不由眼发直,口发干。见船要走,不由上前两步,急道:“姑娘莫走。”那小舟却未停,眼见将驶入莲田深处。舟上众女笑声更盛。
张少卿心中一急,竟蹬步飞掠出去,一脚踏上小舟。众女惊慌,小舟顿时左摇右晃,叫人站立不住。张少卿一个不稳,跌入水中,如旱鸭入水,左腾右扑。心中惊怒,正欲挥刀,却听一人扑哧一笑,说道:“你站起来罢。”
张少卿闻言,伸腿站立,才发觉莲田水浅不过腰,不由尴尬。转头道谢,却发现正是倾君姑娘坐在最近处,顿觉面如火烧,道:“多谢姑娘……”
倾君姑娘不以为意,笑道:“没见过掉到水里还拿着刀的人。快上来吧。”张少卿挠挠头,仍有羞意。倾君又拿出一物,道:“上来,我请你吃莲蓬。”张少卿没吃过莲蓬,不由意动,翻身上舟,问众人怎么剥莲子。众女皆笑道:“原来是个北方小儿。”
张少卿偷眼看倾君,见倾君抿嘴微笑,笑比花娇,不由心中畅快。
江南好,恍若旧曾谙。
3
张少卿思慕倾君,日日等在莲田,期待偶遇倾君。倾君每每笑他年少轻狂,家中不管教他读书,只知道流连花丛。张少卿闻言,低头握刀,心道师父倒叫我立刻回山,可我要是回去了,怎么能在江南遇上你,又怎知世间美好。复抬头,嬉笑道:“好姐姐,你除了每日上午摘莲蓬去卖,还做什么?”
倾君笑道:“你每日只知道来吃莲蓬,今日才问我,好不心寒。我每日下午必去楼外楼弹琵琶,你若有钱,便去听上一曲,也算付我的莲蓬钱。”
张少卿闻言便笑:“原来姐姐还有这手艺。我说你指腹有薄茧,还想这莲蓬着实难摘,年复一年竟和我练刀一般伤手。原来是弹琵琶,怪不得人说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这般难练的手艺,我定要去听一听的。”
倾君闻言微滞,想这少年观察入微,却不通事理,不知道莲蓬只在夏季有。她心道天意难测,也不点破,只微微一笑,又递上一支莲蓬。再看少年握在手里的刀,不由好奇他那难练的武功,便问:“你这刀十分有趣,日日拿在手里,也不见放下。”
张少卿抬刀,说道:“这刀叫长情,却不是我的,是师父的。”
倾君走过来看刀,问:“这就是那杀人的长情刀?”说罢抬手想摸刀。
张少卿把刀挪开,深深看她一眼,回她:“长情刀不是杀人的,是定情的。师父说我把刀给了谁,就是和谁定情。”
倾君被看得心里奇异,不由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好骗吗,哪有人用刀定情。你不想给我看就算了。走罢。”
张少卿心里失落,叹了口气,提步跟上倾君。
4
次日,张少卿果真到了西湖楼外楼,掏出钱袋子放在桌上,学旁人叫茶博士上一壶好茶。点罢,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悄悄问茶博士:“倾君何在?”
茶博士一笑,指指楼上。张少卿心中高兴,提步上楼。便见倾君手弹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端的是出神入化,不由看呆,坐到一边。
却不想正待一曲终了,楼下忽然喧闹起来。张少卿面色一变,捉刀站起。倾君惊惶,急急放下琵琶,奔向张少卿,拉住张少卿的手,低声道:“少卿救我。”
张少卿惊疑,问:“怎么回事?”
倾君开口便哭,说道:“是我骗了你。但你要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在这楼外楼卖唱弹琵琶的,谁知被一恶霸看上,放话说要把我抢去做小妾。这世道无人敢管。我便日日去寻能救我的人。你既有长情刀,便杀了这恶霸,救我出杭城。”
张少卿早被倾君一句“真心”唬在原地,尚不知发生何事。楼下人已噔噔上楼,统共五六个壮汉立在桌边,领头一个穿金戴银的纨绔子弟对着倾君说道:“娘子,我来接你了。”楼上一时大乱。
倾君见张少卿不动,不由痛哭道:“我竟错看你,你也是个没胆色的。”一时手从张少卿手臂上滑落,落在长情刀的刀把上。倾君哭喊道:“长情刀不杀人,我来杀。”
张少卿此时又被倾君骇了一骇,手在刀鞘上,一时不察,竟被倾君反手抽出长情刀,顿时大呼:“倾君姑娘……”作势要去夺刀。
谁知倾君抽刀后,身形却浑不似琵琶女,步法飘忽奇诡。张少卿竟拦不住她,只见她手持长情刀,飘然而去,大喝一声:“还等什么?”
桌边几个大汉齐齐向后退去,又从帘幕后现出十几个人来。人群让出一道,中间走出一人,站在倾君身边,对她道:“倾君好计策。五百两银子,不亏。”
5
楼外楼里暖风习习,却无一人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