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老板说】小故事||12号当铺----阴阳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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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傍晚,残阳似血,街边树木的残枝上,落着几只乌鸦。GL8上下来一位老者,他费力的从后背厢中拽出一个轮椅,用劲撑开。从前座抱下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这是一个瘦弱的女人,瘦弱已经不能形容她的体态,这个女人仅剩下一副骨架和松懈的皮囊,这幅褶皱的皮囊仿佛历尽世间的沧桑。

老者走到了轮椅近前,蹲下身,将双手放在女人的腿上,虽然她穿着阔腿裤,但下垂的裤管,更将她病态的腿骨显露无疑。
“孩子,你确定想好了吗。”

女人用力的抬起头,以至全身都在晃动。声音夹带着些许泣声,“爸,进去吧。”
老者将女儿的双手攥在自己的手心,用力握紧。沉默,浓重的沉默包围着这对父女。

最终老者决定打破这漆黑的寂静,起身放开女儿的手那一刻,老者深呼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这悠长而破败的街道,抬头看着头顶的门帘,“12号当铺,我有故事,你有酒。”沉思片刻,推着女儿走了进去。

当铺不大,刚刚好放下一张桌子作为前台招待之用,仅有的两把木制椅子静静的躺在角落,落满尘土,后墙挡着一块刺着金边的大红绸缎,上面的鬼神图案显得狰狞且清晰可见。

吧台前只有一个老头,高高的颧骨顶着一张满是褶子的脸,像是被抽干血肉骨髓的千年干尸,一动不动的闭目养神,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恪爷…”父亲低沉的呼唤。

“你们还是来了。”老头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抽出来的啸叫。

“对,这次,我,带着“酒”。”女人费力的取下一枚晶钻戒指,交给了老者。
“恪爷,把你的“故事”拿出来吧。”男人看着戒指,簇紧了眉头。最终还是将戒指交给了老头。

那褶皮老头睁开混浊的双眼,瞄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东西,“故事翻开无后路,不留一丝在人间。”
“懂。”老者很坚定。
“你呢,姑娘,这意味着最后的归宿。”
女人咬紧嘴唇,重重的点了下头。

老头伸手从面前那不知道有多久远年份的木桌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账本,里面都是“故事”的简介。

女孩没有抬头,微弱而颤抖的声音,穿透了污浊的空气,“不用再选了,我只要那个。”老头看了她一眼,从最底下抽出一份账本,“不要提前打开,午夜,自己。记得明天中午还回来。”

老头站起身来,边将那颗明晃晃的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边摆弄边向内间走去。而此时,GL8的侧门已经关闭,绝尘而去。

-2-
清晨,阳光穿透树影,斑驳的光晕撒满整间卧室。多么美好的清晨,苏雨戈缓缓的睁开双眼。嗯,重复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她开始进行一系列常规性动作。习惯性的在床上摸索呼叫器,按下它爸爸会进来帮她穿衣服,洗漱,并把她抱到轮椅上出门散步。

她一只手在被子里搜索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呼叫器。她掀起被子,头探了进去,借着阳光想尽快找到那个该死的呼叫器。被窝里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她一手提着被子,眼睛在被窝里左右寻找。

呼叫器,呼叫器,去哪了,该死的呼叫器,该死的轮椅,该死的早晨,该死一切。苏雨戈气急败坏,用被窝里搜寻的手疯狂的砸着床单。突然,她愣住了,她盯着自己的手,不敢动了。她试着轻轻的砸了一下,床垫震动了一下。她用力捶了一下,床单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褶皱。

她嗖的一下把头伸出被外,看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一直高高的提着被角。她仔细的端详这自己的胳膊,皮肤光滑,血管不在鼓鼓的跳动。她看看自己双手,白皙,柔嫩,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她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试探性的坐了起来,竟然成功了。盯着自己把双手放在被面上,仿佛在进行一项仪式。“唰”,她一把撩开了整个被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两条陌生却记忆深刻的双腿。肤如凝脂,曲线均匀,小腿纤细,大腿健美。目光向前移动,脚趾关节稍显粗壮,大脚指还略有些扭曲。

“这,这,这不就是曾经的我么。”苏雨戈心里想。她继续试探性的挪了下大腿,并不那么困难。她光着脚站了起来,脚底板是凉的,大腿小腿的肌肉都是绷紧的,她吸了吸肚皮,胸脯跟着向上抖动。她举起双臂,踮起脚尖,竟然成功了。她弯曲膝盖,翘起臀部,胳膊自下向上的摆动,带动整个身体轻盈的离开了地面。

“我,我跳起来了。”苏雨戈兴奋的开始在房间里乱跑,一眼没有看到地上的拖鞋,她被绊倒,身体向后摔倒在床上。她竟闭着眼开心的大笑起来。她已经两年没有走过路了,这两年,她的肌肉在迅速的萎缩,离她而去。她记得昨天她还像个厌食症的病人一样,萎缩在那架破轮椅中,过着每天重复的生活。而今天,她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

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苏雨戈猛的起身跑去开门,是爸爸。
“小雨,还没穿衣服,赶紧起来,一会你有演出。”
“哦,爸爸,是。”苏雨戈本想问爸爸呼叫器和轮椅怎么找不到了,但她只是笑了笑。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收拾好了,赶紧上车咱们就走。演出是十点,你还有二十分钟时间。”爸爸急切的催促着。
“爸爸,我……”苏雨戈歪头看着爸爸,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但她还是微笑着回复了爸爸,“我,马上下来。”

-3-

苏雨戈,35岁,著名舞蹈艺术家,最年轻的国家一级演员,爱舞艺术团首席芭蕾舞领舞。曾在美国,俄罗斯,维也纳等全世界各大城市客座演出。苏雨戈自幼天赋异禀,8岁考入全国闻名的爱舞艺术学院,17岁参加世界大赛,一举成名。之后开始了各地巡演的生活,30岁就荣登顶级舞团首席之位。芭蕾之路顺利坦荡,她享受着无数芭蕾女孩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这一切美好却在三年前灰飞烟灭,32岁的苏雨戈在莫斯科斯德拉大剧院巡演时,突然发生意外。她在做最难的旋转动作时,突然全身肌肉痉挛,摔倒在地。而这一摔,她就在没有起来。

之后,苏父带其辗转世界各地求医,最终结果都是统一的,肌肉官能性萎缩,全世界发病率不足千万分之零点一。患病者肌肉逐步萎缩,不能自理活动。对于苏雨戈来说,病痛虽不致命,但不能舞蹈,等于宣判死刑。

开始她不信命,一直坚持药物营养治疗,每日不中断复健。但她的努力并没有得到成效,全身的肌肉迅速萎缩,仅仅两年,曾经让万众羡慕,令她骄傲的躯体,已经萎缩的只能依靠轮椅支持。

这两年来,与病痛相比,真正折磨她的是不能舞蹈的现实。曾经的辉煌顷刻飞灰湮灭,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两年后的她,只能依靠轮椅度日,她没有了玲珑的面庞,她失去了灵活俊秀的手臂,永远的告别了健美灵动的大腿,剩下的只有一副空虚的躯壳。她的心智也在一日日的摧残中,破碎,凌乱,等待消亡。

-4-

无助的苏雨戈已经不在求医问药,巫术占卜成了她最后的稻草。绝望之人总在期盼冥冥中的逆转。她求着父亲带她走遍一切人间禁地,探求得到拯救的秘方。
最终她决定走一趟,冥魰街12号当铺。这个传说可以翻转命路的地方。

父亲第一次带着她来到这里,她没有畏惧,仿佛看到了是生的希望。两年的折磨过后,她要的已经非常简单,她只要自己能够正常的活着。

走进当铺,她眼神闪亮,向铺主寻求重活的办法。
“你可以叫我恪爷,你想怎么活。”铺主是个干尸一般的老头,厉声厉气的说到。
“我想走路,我不要这该死的轮椅,我不要这该死的生活。”
“可以,这有这么多故事,你可以随便选择。”老头抱出一沓账本,“挑吧。”
苏雨戈和父亲小心翼翼的打开账本,账本里满是一个个圆满,幸福的境地,账本打开,里面的人物活了起来。

第三页,妈妈抱着漂亮的孩子在草地上奔跑。第八页,男子指挥着三军万马,杀敌陷阵。十九页,一条小鱼欢快的逆着水流游泳。四十八页,一对老夫妻幸福的牵手。

六百七十二页,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轻盈的旋转。“这个,我就要这个。”
“可以,规矩知道么。”恪爷向后一歪,靠在了沙发上。
“您说,您要多少,我有的是钱。”苏雨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父亲,父亲点头给她坚定的回复。

“姑娘,看来你还是不懂规矩,12号当铺可是从来不收钱的。”
“那您,您要什么。”
“我这里要你今生最爱的一样东西。”
苏雨戈沉思了片刻,毫不犹豫的说道“可以,芭蕾舞职业大赛最高奖项我28岁就得到了,那枚晶钻戒指,就是我今生最看中的东西。”

“姑娘,我还没有说完,这样你最爱的东西将载着你的灵魂一起留着我这。”老头笑了一下,“故事就是一个梦,你的灵魂将在梦中转变,而你……”

“12号当铺,我有故事,你有酒。酒……就是我的命!”苏雨戈木了,父亲紧紧的拉着的她的手,那手冰凉无色。老头站起身来,收回了桌上的账本,“回去再想想吧。”

-5-

父亲带着苏雨戈回到家中,两年来,白发爬满了额头与鬓角,父亲的泪水静静挂在脸庞,他哭着向女儿讲述了自己这些年心境的转变,与疲惫。
“小雨,你妈妈离开咱们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亲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你过往的荣耀爸爸并不在乎,你的伤痛爸爸也感受的到,爸爸尊重你任何选择,但是,爸爸的选择是希望你能留在爸爸身边。我不在乎你能不能走路,爸爸就是你的腿。”

苏雨戈最终选择留下,她还有留恋,爸爸,舞蹈,绚烂的世界。爸爸依旧每天推着她散步,他们不在奔波的治病,也不在相信邪门歪道的胡说八道。他们每天安静,平和的旁观这个世界的过往。

一年时间很长,父女二人感受了最亲密无间的一段时光。一年时间很短,苏雨戈的身体发生了更严重的萎缩,现在的她连生活起居都完全需要父亲代劳,现在的她只剩下一副骨架,和一身褶皱的皮囊。绝望再次卷土而来,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昏暗的房间里,父女抱头的哭泣。
“爸爸,带我去12号当铺吧。”
“……”

-6-

清晨,父亲来到苏雨戈的房间,轮椅上,女儿安静的闭着眼,账本规矩的摆在两条树枝般枯萎的腿上,苏雨戈的双手放在打开的第六百七十二页上。那一页,画的是一个芭蕾女孩正装旋转。

烈日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双眼,一名老者抱着一个账本走进了12号当铺。
“账本准时归还,小雨她,已经走了。”
“故事翻开无后路,不留一丝在人间。”
……

老头收回账本,进入内间儿,雕花展柜上摆满了格式各样精致的物品。一枚晶钻戒指在正中闪闪发亮。一个女孩在水晶的世界里持续的旋转。

老人推开内间另一侧的房门,外面是一片昏暗的冥界,僵硬的面孔回头看了看,随风飘动的门帘上赫然写着“12号当铺”。
下面还有两排小字:

“投金换来世”
“取物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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